左叔,畢業(yè)于南京大學,前媒體人,新浪自媒體簽約作者,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早期混跡于西祠胡同、榕樹下、紅袖添香等文學網(wǎng)站。運營個人獨立博客“左邊頻道”(LeftFM.com)至今,系國內(nèi)較早一批網(wǎng)絡廣播節(jié)目制作者。
桃花劫
戀愛長跑的結(jié)果通常不是修成正果,便是勞燕分飛。這是承歡最近一段經(jīng)常掛在在嘴上的一句話。不知從幾時起,自己的節(jié)目里面接到的求助都是這一類的問題。承歡只是把問題可能導致的兩極擺出來講,但語氣明顯地偏向“勞燕分飛”的方向,這一點倒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去年夏天電臺人事變動,一朝天子一朝臣,一直中立的承歡成了最大的贏家,無論是節(jié)目量還是節(jié)目時段,新領導給了她一個比較“黃金”標簽。承歡也終于在畢業(yè)多年之后得到了自己讀書時便夢想的“悶騷時段”,成為全城深夜時段的“愛情問題專家”。
可是也著實應了那句“醫(yī)者不自醫(yī)”的古訓,更何況承歡是做財經(jīng)服務類節(jié)目出身,在“戀愛長跑”這個問題,承歡自己也是位“馬拉松級的選手”。
與慶恩是修成正果,還是勞燕分飛,承歡自己心里也沒有底,那些爭執(zhí)的根源這七年間便沒有斷過,其間的復雜程度與兩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的。
盡管常有吵至摔東西的地步,但對于承歡來說,還是有件事情是斷然不能忘本。說到底,慶恩還是有恩于自己的。當年自己沒了工作,沒了初戀的昏天暗地的時候,是慶恩將自己撿了回來。
可是感情這種事情又不是投桃抱李這么簡單。慶恩真得不是自己最想要的那一類。如果可以重新來過一遍,承歡當年第一次的拒絕應該更為絕決一點才好,可是這世間事如果容得下“倒帶”。
承歡不是沒有追求對象,比如這一年的廣告贊助商便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這七年的生活早已經(jīng)將一切糾纏在一起,除了一紙婚書,其實也沒有缺下什么。如何面對好感者的追求而又敵得過自己內(nèi)心的道德感,承歡自己也是糾結(jié)得很。
偏偏這個時候,臺里又給了23至24點的“悶騷時段”,承歡才得了一個管道假借聽眾來信之名,說出自己不能與別人講的真心話。
可是未及一年時間,承歡便已經(jīng)生出厭倦“悶騷時段”的念頭。原因不外乎兩個,其一夜夜耗得不能安睡,對于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來說已經(jīng)是最大的敵手,皮膚啞得失去了光,不抹點東西根本無法出門。其二與慶恩整個作息顛倒,整一出“白天不懂夜的黑”現(xiàn)實版本,冰箱貼成了“城隍廟告示板”,本已有的隔閡越扯越大。臺里難得組織春游,這樣的散心機會,承歡定要是堅持爭取的。節(jié)目硬塞給不明就里的實習生,給慶恩發(fā)了一條短信,換了一雙輕便的鞋子便出了門。
環(huán)太湖水鄉(xiāng)小鎮(zhèn)三日游,承歡與慶恩剛認識的時候便已經(jīng)轉(zhuǎn)過一圈。各式各樣的枕水小鎮(zhèn)其實大同小異,開發(fā)過度,商業(yè)氣息濃郁,早已不復當年名家畫中的平靜安祥。只是散心,承歡不便太多抱怨,安心跟在大隊人馬身后胡亂地拍一些東西。
路遇一道觀,名喚瓊花觀。領導層級的人士紛紛入觀請香。承歡無心愿可求,與導游立在觀前小街邊看臨街店家做粽子糖。
有一道士經(jīng)過,看似出門采買什么。路過承歡身邊,走出幾步又回來定眼認真看。承歡大驚,以為身上衣衫哪里出錯。道士開口,這位女士命有一劫。
承歡尋遍衣衫見無破綻,聽道士口出此言,倒也放了心,覺得無非是拉客請香的伎倆,便不再理會。道士見狀,搖了搖頭:這劫不傷身,但傷心,俗家常稱桃花劫。
承歡聽來覺得好笑,道士用語不似尋常人講話,有點戲文的意思,便提起興趣搭腔道:我這是劫人?還是被劫?道士嘆氣,其實已劫,只是你未覺察罷了。
同行的人請完香都出了道觀,見道士與承歡談論都聚攏過來,有好事者幫著問下文,可有解?雖然心里覺得是信口胡言,但承歡還是有一種私隱現(xiàn)于他人的不安感,急急地想走。
道士不急不徐地說,其實有可解之方,只需要回家路上,遇第一株盛花桃樹,折一細枝置于枕下七七四十九日即可避之。
眾人半信半疑,承歡一笑置之。
已近春末,桃花該敗已敗,哪里會遇到一株盛花桃樹?既是桃花劫,還要桃花解,還真是解鈴還需系鈴人?承歡坐在返程的大巴上,想想道士的話還是覺得好笑。
車快近西門,路過一處待開發(fā)的工地,有好事者突然大嚷,桃花桃花。承歡順著指著的方向望去,見一株桃樹盛花如冠立在工地邊上。
承歡自己不想下去,無奈有一拔年青同事已經(jīng)讓司機停了車,拉著她下去。無人看管,下車的幾乎每人都折了一技。車上有人戲言,有求桃花運,有避桃花劫。
車抵目的的已經(jīng)是華燈初上,原本的餐聚因領導另有活動安排臨時取消,于是眾人手持一枝桃花各自打道回府。
打上出租車,承歡給慶恩發(fā)了條短信,告知回家吃飯。慶恩只回了一個“嗯”。上樓的時候見樓道里面延時燈從上至下都亮著,有個女人與承歡擦身而過時,看了承歡一眼,頭一低便下了樓。承歡租住的是新居民樓,不像老公房租客眾多,這里人員比較簡單,那女人明顯不在這里的住戶。
承歡未及多想,開門進去。慶恩在家,關著衛(wèi)生間的門在洗澡。冷鍋冷灶,什么吃的也沒有。
日子過得飛快,廣告贊助商的追求攻略也日勝一日。與慶恩的爭執(zhí)時有時無,好在兩人一黑一白不常見面。倘若日子就此這樣的過下去,再有個七年,廣告贊助商自然不戰(zhàn)而退,自己也慶恩也算一了百了。無奈這樣的日子連同未做完的夢一道被手機鈴聲給驚醒了。
通常睡到下午兩點起床,這一日,承歡在上午十點未到便被手機鈴聲吵敲。
是慶恩的手機,落在換下的褲兜里。承歡拼勁最后力氣接通電話,電話里面是個女的聲音七分嗔怒劈頭便問:怎么不回我短信啊!
承歡聽到此處已經(jīng)醒了一半,輕聲問到:您是哪位?
一切未出所料,手機里面不僅有未及刪除的短信,還有多張親密合影。承歡冷靜依著慶恩身上的衣著推斷著這些照片的時間。最早的一張可以追溯至三年前的春天,那身衣服是承歡去香港時帶回的。
已經(jīng)初夏十一點的房間里,透著一絲令人清醒的涼意。
不出半個小時,承歡便聽到外面的防盜門響,想必是慶恩回來尋手機。承歡將其放回原處,假寐裝作并不知情。
戀愛長跑的結(jié)果通常不是修成正果,便是勞燕分飛。承歡把這句話放在心里又想了一遍。事情到了這步田地,自己居然沒有覺察,實在太過可笑,自己居然如此冷靜,實在太過可悲。
承歡又思尋了片刻,定下了心思,無論如何,斷然是不會與慶恩攤明這件事情。只是如果這一刻放棄了慶恩,知道他也有一個歸宿,自己也許良心會覺得好過一些。這樣的念頭令承歡不安,她伸手去摸枕下。
那一枝桃花早已不知蹤跡。
忽然想起道士的那一席話。原來折那一枝桃花,是安排自己錯過了捉奸在床的尷尬。冥冥中有股力量指點她如何避開揭開這些荒唐的機緣,可是自己與慶恩之間何嘗不是一個荒唐的機緣。
想到此處,不覺間淚如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