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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云的走勢，似乎眼看著雨滴就要落下來。絕大多數(shù)學(xué)生都帶著傘，須田勇樹也是將傘和書包一起綁在了自行車后架上。
　　勇樹跨在自行車上，卻并沒有踩腳蹬。他一只腳著地，目光向著前方。不光是他，周圍的學(xué)生都是這副姿勢。
　　他們在沿河堤的路上停下。旁邊流淌著的，是一條名叫逢澤川的小河。
　　沿這條路直走就能到開陽高中的大門，他們卻在離大門不遠(yuǎn)處停住了腳步。
　　很明顯，事態(tài)并不尋常。幾輛警車停在那里，很多警察神情嚴(yán)肅地來回走動。他們圍起的隔離帶，更是把本就狹窄的路面擠剩下四分之一，導(dǎo)致了學(xué)生的擁堵。
　　“出什么事了吧？”
　　勇樹的朋友下了自行車，跳著望去，隨即說道。只有警察在走來走去，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在警察的疏導(dǎo)下，交通終于暢通起來。在經(jīng)過被認(rèn)為出了事的現(xiàn)場旁邊時，勇樹稍稍踮起腳看了一下，果然什么也沒看見。只有那群目光銳利的男子，表情嚴(yán)肅地對視著。
　　當(dāng)他從這片混亂中脫離出來時，聽見了旁邊幾個學(xué)生的說話聲。
　　“殺人案唄�！币粋�留著小平頭的學(xué)生，嘁嘁喳喳地說道。
　　“殺人案？真的嗎？”跟他說話的另一個學(xué)生小聲問道。
　　接著，兩個人就跨上自行車走遠(yuǎn)了，什么都聽不到了。
　　殺人案？
　　勇樹一邊蹬著自行車，一邊在嘴里重復(fù)著這個詞。這是個喚不起實際感受的詞，里面似乎包含著他所不知的大人的氣味。
　　“教物理的森川正跟警察面談呢�！�
　　大聲說出這話的，是個諢名“溫泉”的小個子學(xué)生。他是澡堂老板的兒子。
　　“在哪兒？”近藤向溫泉問道。
　　“在接待室呢，我進(jìn)去的時候看見的。是森川，千真萬確。”
　　“為什么森川會跟警察會面？”
　　“這個我可不知道。”溫泉努起嘴說道。
　　這個姓森川的，是勇樹他們的物理老師。三十歲出頭，因為以前打橄欖球，體格健壯，在學(xué)生中的人氣也很高。但這個時候讓勇樹在意的是，森川是棒球部的領(lǐng)隊。
　　“這個森川，是棒球部的領(lǐng)隊吧？”
　　大概是感覺到了勇樹內(nèi)心的波動，一個高個子學(xué)生朝他回過頭來。這是籃球部一個姓笹井的男生，才高中二年級，卻胡子濃密，一副少年老成相。
　　“說不定，被殺的是棒球部的成員？”
　　這是個大膽的猜測，但周圍的人也都點頭贊同。笹井似乎對大家的反應(yīng)很滿足，微笑著對勇樹說：“須田，你哥哥可能知道些什么呢�！�
　　勇樹一言不發(fā)，只是整理著英語單詞的筆記，沒有要答話的意思。明顯看得出來，笹井好像在期待著什么。
　　“喂，須田�！�
　　笹井低聲喚他，與此同時，大家開始慌慌張張地回到位子上。就在教室的入口，他們的班主任佐野正走進(jìn)來。
　　“努力學(xué)習(xí)呢，真能裝！”
　　井扔下一句滿載惡意的臺詞，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班主任佐野教歷史，平日里是個溫和敦厚的中年男子，但今天眼神卻嚴(yán)肅得出奇。平時多半是一邊點名還一邊開玩笑，今天卻什么笑話也沒講。
　　點過名后，佐野宣布第一節(jié)課改成自習(xí)。他給出的理由是要召開緊急教職工會議。平時一聽見自習(xí)就露骨地現(xiàn)出喜色的一幫人，今天倒是特別仔細(xì)地聽著。
　　勇樹從包里拿出了愛倫?坡的英語讀本，他打算在自習(xí)課上看這本書。將來要從事能用英語的工作——這是他模糊的夢想。作為實現(xiàn)夢想的階梯，他將考入東京大學(xué)作為首要目標(biāo)。勇樹自然不知道大學(xué)之間的差別，但不管怎么說，進(jìn)入這所匯集了日本最優(yōu)秀人才的大學(xué)是不會錯的，他一直這樣堅信。
　　為了追求夢想，他決心不讓自己的耳朵沾染雜音，但今天的雜音卻格外多。勇樹還沒將《金甲蟲》看完一頁，手邊的光線就暗了下來。抬頭一看，笹井正泛著一絲淺笑俯視著他。
　　勇樹極不自然地嘆了口氣，又把目光投回到了書上。但是這頁書已經(jīng)讓笹井二十多厘米寬的手掌蓋住了。勇樹仰起臉，對著笹井怒目而視。
　　“走一趟吧，” 笹井說道，“森川被傳喚的事肯定跟棒球部有關(guān)系，因為森川沒有當(dāng)班主任。就請你到須田學(xué)長那兒走一趟，問問這事吧，反正三年級的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在自習(xí)�！�
　　有幾個人似乎聽見了笹井的聲音，都湊了過來。
　　“你自己去不行嗎？”勇樹含著怒氣說道。
　　“我要是去了，人家可能不會搭理我。你去不挺好嘛，又沒什么損失。走一趟吧。”
　　“是啊，去一趟有什么不行的？”旁邊的一個男生也說話了，“況且須田學(xué)長說不定也被警察叫去了呢。”
　　“為什么我哥要被警察叫走？”
　　勇樹這么一反駁，那個男生便嚅動幾下嘴巴，默不作聲了�？粗�這樣的狀況，勇樹厭煩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這是去嗎？” 笹井瞪著他說道。
　　“我只是不想在這種爭吵中浪費時間。”
　　說著，勇樹便走到走廊，氣勢洶洶地把門摔上。
　　開陽高中校內(nèi)，不消說，勇樹的哥哥——須田武志的名字幾乎是無人不曉。他是開陽高中棒球部的投手，這個隊以前連每年夏天縣內(nèi)大賽的第三輪都沒進(jìn)過，卻在他的帶領(lǐng)下，于去年的秋季大賽中奪得了亞軍。大約十天前的選拔賽上，開陽高中雖然遺憾地輸?shù)袅�，但他卻近乎完美地壓制住了打擊率高的亞細(xì)亞學(xué)園隊，牢牢牽住了球探們的眼睛。他那旋轉(zhuǎn)極佳的快速球和準(zhǔn)確的控球，據(jù)說很快就被職業(yè)球員借鑒了。
　　有一位天分如此之高的哥哥，勇樹覺得很驕傲。選拔賽之后，他甚至都想邊走邊舉著一張寫有“我是須田武志的弟弟”的紙片。
　　但隨著贊譽(yù)之詞不斷向哥哥拋來，在喜悅的同時，勇樹也感到一種渴望逃脫般的焦慮。并不是因為自己被拿來跟優(yōu)秀的哥哥相比，才會感到不快。勇樹心里明白，誰都沒有拿武志和他比較的意思。他之所以會感到焦慮，是因為想到與哥哥相比，自己的分工基本上沒有完成。而哥哥也不過是將二人決定好的分工順利地完成罷了。
　　勇樹躡足而行，順著樓梯往上走。武志所在的三年級B班就在三樓。
　　與巴不得自習(xí)的二樓學(xué)生的嘈雜相比，三樓安靜得甚至讓人覺得一個人都沒有。再加上三樓的走廊是木板的，勇樹不管怎么小心走路，每踏出一步都會響起木頭的摩擦聲。
　　勇樹一面豎著耳朵聽動靜，一面在走廊上前行。來到三年級B班的門口時，他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從教室里傳來了異樣的響動，仔細(xì)一聽，那似乎是細(xì)微的抽泣聲。勇樹半彎下腰，從窗外窺探著教室里面的情形。這個班有半數(shù)是女生，幾乎所有女生，要么將白手帕蒙在眼前，要么伏在桌子上。男生則有的兩手交叉抱臂，有的用手撐著雙頰，有的閉著雙眼，擺出各種樣子，但都清一色浮現(xiàn)著悲痛的表情。
　　武志坐在靠走廊一側(cè)最后面的位子上。他兩手插在口袋里，兩條長腿交叉在一起，銳利的目光游走在空中。
　　勇樹心想，被殺的就是這個班的學(xué)生了。這個教室里飄蕩著的深沉悲痛和凝重空氣，讓勇樹有了這樣的直覺。
　　他后悔來到這個地方了，而一想起自己現(xiàn)在這樣窺探人家的樣子，更是有了一種想要嘔吐的惡心感。
　　他悄悄地離開了窗戶，放輕腳步，順著走廊準(zhǔn)備回去。然而，他身旁的一扇門突然打開了�；蛟S是門的開閉狀況不好，聲音很響，勇樹禁不住要喊出聲來。
　　“你來這兒干什么？”
　　勇樹的頭頂傳來說話聲。即便沒看見臉，勇樹也知道說話的是誰了。
　　“就是……”勇樹低著頭開口道，他想找一個好的借口。
　　“找我有事？”
　　“嗯�！庇聵潼c頭。
　　武志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抓起勇樹的胳膊，說：“到這兒來�！闭f完便走了起來。武志用力很大，勇樹被拽著一直走到了樓梯的平臺上。
　　“找我什么事？”
　　武志側(cè)臉向著勇樹問道。勇樹沒能編出合適的謊話，只好將剛才與井他們的一番交涉向哥哥做了坦白。
　　“這幫人，吃飽了撐的！”
　　武志怒叱般噴出一句話，然而似乎出于無心，語氣中并沒有平時的那種魄力。
　　“算了吧。對不起了�！庇聵浯蛩阆聵翘荨�
　　“等等！”這時從身后傳來了武志的聲音，勇樹站住了。
　　“是北岡�！蔽渲菊f道，說得漫不經(jīng)心。
　　勇樹看著哥哥的臉，發(fā)了一陣呆。剛才那句話的意思，還沒有清楚地印入腦中。
　　“北岡學(xué)長怎么了？”他反問了一遍。
　　“他被殺了，”武志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北岡被殺了。”
　　“怎么會？”
　　“真的。”
　　武志說著，腳步轉(zhuǎn)向樓梯，然后又回頭看了一眼弟弟，接著說：“行了，知道了就回教室去。別為這閑事操心，你應(yīng)該還有其他的事要做吧？”
　　“可是……”
　　“跟你沒關(guān)系！”武志甩下這句話，徑直上樓去了。勇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帶著一種呼吸不暢的混亂走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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