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介紹地球上有毒動物的科普書。數(shù)千年來, 人類對毒液深感著迷, 無論是它迅速發(fā)揮功效的能力, 或是極小量就足以造成傷亡。半個世紀前, 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毒液”的傳遞方式會影響其作用: 吃下去可能無毒, 經(jīng)由皮膚或其他途徑接觸卻會致命! 生物學家克麗絲蒂. 威爾科克斯探索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有毒動物, 帶領讀者了解毒液如何演化、其細致的運作方式、對人類的影響, 以及毒液為何具備改變當代生物化學和醫(yī)學發(fā)展的非凡潛力。
那時候,人類還沒有鑄造出鐵劍,最初的文字尚未誕生;那時候,人類剛剛結(jié)束了游牧生活,在定居的營地里為最初的文明打下根基;那時候,基督和佛陀還沒有出生,畢達哥拉斯和阿基米德尚不存在—就在那時候,居住在如今土耳其境內(nèi)的人們修建了一座廟宇,也就是今天我們所說的“哥貝克力石陣”(GÖbekli Tepe)。在土耳其語里,這個詞的意思是“大肚子山”,它是地球上已知最古老的宗教遺址。直到今天,我們?nèi)阅芸吹綌?shù)十根巨大的石灰?guī)r柱屹立在那里;1萬多年前,虔誠的信徒靠赤裸的雙手將這些石柱運到這里豎立起來,他們沒有任何可供驅(qū)使的役畜,甚至連輪子都沒有。不過你會發(fā)現(xiàn),這些神圣石柱上雕刻的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取而代之的是,古代的藝術家決定用自己最珍視的東西來裝飾圣廟: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動物,包括毒蛇、蜘蛛和蝎子。
毫無疑問,有毒動物與人類的關系悠久而深遠,精彩紛呈。在我們的生活中,它們無處不在:對某些有毒動物的恐懼深植于人類的本能之中,哪怕剛剛誕生的嬰兒也不能幸免;它們恐怖的形象鮮活地存在于各個部族和文明的神話傳說里;從有文字記錄的歷史以來,它們早已被人類織入了文化的經(jīng)緯之中。從某種程度上說,本書是我奉獻給這些古老神祇的祭禮,是為它們恐怖的力量和不可思議的科學潛力譜寫的一曲頌歌。
從記事起我就迷上了有毒生物。小時候我住在夏威夷的凱盧阿,離家不遠的海灘上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一堆藍色的泡泡,那是被海浪沖上岸的僧帽水母(Portugueseman-of-war)。它們看起來那么漂亮,那么脆弱,我情不自禁地用手邊任何能找到的東西去戳它們半透明的藍色身體。僧帽水母的螫刺給我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但我的熱情并未因此而減退,哪怕螫刺帶來的疼痛讓我明白了它們的危險。隨著時間的流逝,我變得越發(fā)執(zhí)著。后來我家搬到了佛蒙特州,看到我從后院捉來的蛇,我媽差點兒暈過去。上大學的第一年,我迷上了大家為無脊椎動物學實驗室抓回來的仙后水母(upside-down jellyfish)。整整四個小時,我一直不知疲憊地輕輕拍打水母,看著它在玻璃缸里載沉載浮。我無法抑制觸摸它的欲望,哪怕水母溫和的毒素讓我的手指開始變得有些僵硬,最后徹底麻木。直到今天,路過水族館觸摸池的時候,我也總是忍不住要伸手去摸海葵(anemone)的觸手,感覺它用魚叉般的棘刺徒勞地攻擊我的手指,卻無法刺穿皮膚上厚厚的角質(zhì)層。我可以花好幾個小時輕撫魟魚(stingray)光滑的雙翼,我甚至決定將有毒的蓑鲉(lionfish)作為博士論文的主題—我的導師覺得這很好玩�!拔覀儎倓傋鐾暄芯繜釒Шv牐╩orayeel)的項目,”他的眼睛里閃爍著淘氣的光芒,“只有三個人被咬。你的項目又會怎么樣呢?我簡直迫不及待�!�
回望過去,我很高興自己選擇了毒素作為研究主題,這個領域里的同行是這個世界上心態(tài)最開放、最可愛、最有激情的人(不過這里面或許有我的一點兒偏見)。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研究毒素的科學家可以分為兩種。第一種我們不妨稱之為“實驗室小鼠”,他們感興趣的不是有毒動物本身,而是那些有毒分泌物的復雜分子。格倫?金(Glenn King)是澳大利亞昆士蘭大學的化學及結(jié)構(gòu)生物學教授,他領導的科研項目正在努力尋找能入藥的動物毒素;作為一位訓練有素的核磁共振(NMR)結(jié)構(gòu)生物學家,他之所以會進入這個領域,完全是因為一位同事請他幫忙確定一種毒素的結(jié)構(gòu)�,F(xiàn)在,他在毒素生物勘探的前線奮戰(zhàn),努力將有害的毒素轉(zhuǎn)化為治病救人的化合物�?�?溫克爾(Ken Winkel)曾是墨爾本大學澳洲毒素研究中心(Australian Venom Research Unit)的負責人,他坦率地承認,自己不是什么“蛇類愛好者”�?祥_始研究毒素幾乎出于偶然,他最初感興趣的領域是藥物免疫學。和這兩位一樣,美國猶他大學的巴爾多梅羅(托托)?奧利韋拉[Baldomero(Toto)Olivera]鉆研的主題是神經(jīng)元和癱瘓,而芋螺(cone snail)的毒素只不過恰好能產(chǎn)生這種效果。
第二種自然就是布賴恩?弗里(Bryan Fry)式的人物了。呃,當然,世界上只有一個布賴恩?弗里。昆士蘭大學毒素演化實驗室的這位負責人相當有個性,《美國國家地理》雜志說他是“一位天馬行空的腎上腺素癮君子”;在我心目中,他是毒素科學家里的“壞男孩”。布賴恩可不是那種能夠冷眼看著別人獨占所有樂趣的人,他走遍世界,捕捉各種各樣的有毒動物,提取它們的毒素,然后用一整套現(xiàn)代工具從一切可能的角度研究這些東西。鑒于布賴恩的努力,他一共被26條毒蛇咬過,骨折過23次,還感受過3條魟魚、2條蜈蚣和1只蝎子的螫刺。當我追問他被多少昆蟲咬過的時候,他大笑起來�!半y道蜜蜂也能算數(shù)?那你要不要數(shù)數(shù)我遇到過多少見鬼的紅火蟻(fireant)?”
布賴恩坦率而直接,甚至近乎冒犯。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科學家,也是世界首屈一指的毒素專家。我和他已相交多年,剛認識他的時候,我還是一名年輕的研究生,正開始研究有毒的蓑鲉。我去澳大利亞近距離觀察鴨嘴獸(platypus)的時候,順道前往昆士蘭大學拜訪了他的實驗室,我們在學校里的紅房子酒吧一起喝了杯啤酒。我發(fā)現(xiàn),盡管我們一直在聊各種各樣的技術性話題,但我卻從未認真問過他,是什么促使他開始研究有毒動物的。
“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夙愿�!彼f。布賴恩很快就承認,他研究毒素的動力來自對動物的熱愛。他在自己的網(wǎng)站上公開坦承,盡管他的研究在藥學領域意義重大,“但這不過是個高尚的借口,好讓我有機會擺弄這些了不起的生物”。早在4歲的時候,布賴恩就驕傲地宣稱,自己以后一定要找一份跟毒蛇打交道的工作—他是認真的。從那以后,布賴恩的興趣不斷拓展:他的研究對象包括�?Ⅱ隍�、昆蟲、魚、蛙、蜥蜴、水母、章魚、火蜥蜴、蜂猴(slow loris)、蝎子、蜘蛛等,甚至有毒的鯊魚。不過,盡管他開始研究毒素是出于對這些動物的興趣,但毒素本身卻不斷激發(fā)出他的好奇心。用他的話來說,現(xiàn)在毒素最吸引他的地方在于,“它到底能讓你感受到多少種暈頭轉(zhuǎn)向的感覺”。
和布賴恩這樣的科學家一樣,我之所以會研究毒素也是出于對動物的熱愛。不過,對這些動物制造出來的錯綜復雜的“化學雞尾酒”了解得越多,毒素本身就越令我著迷,我也愈加迷戀這些危險而致命的物種。哪怕從最樂觀的角度來看,我對有毒動物的這份癡迷也必將帶來一段痛苦的學習體驗,但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必然伴隨著風險。這些動物將引領我們了解生態(tài)系統(tǒng)和各物種之間的互動,它們制造的毒素能讓我們進一步了解自己的身體,通過這些動物,我們得以探尋最基本的演化過程,這些知識都是無價之寶。為了一窺這些動物藏在基因里的秘密并將它們分享給全世界,我甘愿承擔出入幾次急診室的風險。我走遍全球,近距離接觸過各種各樣的有毒動物,不過迄今為止,我仍毫發(fā)無損。
好吧,除了被猴子咬的那次……不過那次只不過打了8針免疫球蛋白和4針狂犬病疫苗。然后還有被海膽螫的那次……
克麗絲蒂·威爾科克斯博士是夏威夷火奴魯魯?shù)囊晃豢茖W家兼科學作家。她的作品散見于《發(fā)現(xiàn)》《紐約時報》《科學美國人》《石板》《大眾科學》等媒體。她的網(wǎng)址是:www.christiewilcox.com。
譯者簡介
陽曦,長期從事翻譯,為《環(huán)球科學》等科普雜志翻譯文章。近年出版譯作《宇宙的尺度:從無窮大到無窮小》《茶杯里的風暴:用日常之物揭開萬物之理》《薛定諤的貓:改變物理學的50個實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