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旅行者》是一部詩集,收錄了現代詩九十余首和古典詩一百二十余首。現代詩部分體現了作者對于奮斗、生命、歸宿等主題的思考。古典詩部分分為格律詩和古體詩,按五律、七律、五絕、七絕、古體的順序進行編排。
序章 :關于詩的三個問題
一、詩和遠方究竟有多重要?
鑒于我的人生經歷實在乏善可陳,在序章里便粗淺聊聊個人對于詩的理解,回答三個與詩相關的問題。
首先面臨的問題是,詩和遠方真的重要嗎?這個問題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復雜,但答案很明顯是的,詩和遠方真的很重要。即便是一等一的鉆營之輩,或是終生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勞苦大眾,也不會斷言詩和遠方不重要,并且可以心甘情愿地付出或大或小的犧牲來獲取虛無縹緲的精神快感。緊接而來的問題便是,詩和其他各種形式的藝術究竟有多重要,在生活中應該占據多少比重的意義呢?如果有請正反雙方就此問題展開辯論,所有的唇槍舌劍都會指向一個結果大家誰也說服不了對方。問題的關鍵似乎在于如何理解意義這回事。佛教認為意義就是通過涅槃來跳出因果律的苦海,儒家認為意義就是讓三代之治的光輝重返人間,保爾·柯察金認為意義就是為解放全人類而斗爭。大家各有各的道理,但哪一個意義才是正確的意義呢?事實上這個問題本身就不該存在,因為價值是主觀的,所謂意義僅僅在于你相不相信,并且愿不愿意像佛陀、孔子或保爾·柯察金那樣為之努力。
每個人都會給人生賦予不同的主觀價值,所以詩與藝術也只能在各種境遇中扮演不同的角色。這個道理當真讓曾經的我釋懷很多,不用自卑,也不用驕傲,事實上寫詩和許多其他事情一樣,不比搞科學更卑賤,也不比打麻將更高貴,所有意義就只在于你相信與否。
二、為什么是唐詩宋詞?
我們都知道唐詩宋詞是中國詩詞的巔峰,但少有人想到為什么詩歌的發(fā)展顛覆了后出轉精的傳統。后出轉精說的是在絕大部分知識領域現代人都要比古人高明甚至高明很多,這個觀點我完全贊同。也許有人并不服氣,比如中國古代有諸子百家,有易學心學等等,那是何等光輝閃耀、高深莫測。但我們也要清楚古代學術難懂不一定是真的難懂,更有可能是支撐材料缺乏、古漢語的模糊性,抑或是其很多結論本身就缺少邏輯論證等等原因而造成的難懂,與現代學術的難懂并不是一個概念。所以我一直認為在詩歌領域,現代人寫詩反而寫不過千年前的李白、杜甫是非常奇怪的現象。
問題的關鍵在于什么詩才是好詩?可惜這個問題沒有客觀標準,所以自己的詩總是比別人的好、肉食者的詩總是比屠狗輩的好。雖然沒有客觀標準但并不意味著無法解釋,比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講隔與不隔的概念。簡言之清新直接的詩叫不隔,因為這類詩可以直接帶給讀者藝術美感的體驗 ;華麗晦澀的詩叫隔,在欣賞和美感之間加了一些彎彎繞。從審美的意義上講,不隔比隔要高明。唐詩宋詞最大程度發(fā)揮了古漢語朦朧美的優(yōu)勢,最大限度地貼近人情和審美境界,進入了不隔之境,后出的詩詞雖然更加精妙,但終究是隔了一層,那一層多出了技法與思想,卻遠離了詩意和美感,讀者接受起來反而更難。所以唐詩宋詞的高峰讓清朝人甚至現代人也難以翻越。
三、我們在寫詩的時候,究竟在寫什么?
全球 80 億人口每天都要創(chuàng)作數以百萬計的詩。的確,詩尤其是現代詩的創(chuàng)作幾乎是沒有門檻的,不會寫字的人也可以寫詩。那么我們在寫詩的時候究竟在寫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就我而言,詩是哲學性的趣味和美學性的表達。是的,我認為詩與哲學和美學高度相關,是通往這兩者的路徑之一,也是追求人性、真理與審美的藝術。
當然什么樣的哲學才叫真理,什么樣的美學才叫審美,什么樣的人性才是真正的人性,這是過于宏大的話題。中國古代知識分子尤其熱衷于探索人性,比如孟子講性本善,荀子講性本惡 ;墨子認為人性是和平、孫臏認為人性是殺戮。如果我們善于觀察生活,就會發(fā)現大部分人都存在相似的天性,譬如貪財好色、好逸惡勞,熱心于相互攀比、強者崇拜和集體狂歡等等。以上種種描述乍一看都不是什么好詞,但實際上也只是生存、繁衍等基本需要的延伸,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糟。而且這些都不重要,因為詩人并不需要在真理和邪說的區(qū)分上過于較真,而是需要一種特有的趣味,并且用這種趣味去連接現實生活和理想中的藝術。華茲華斯講詩人要創(chuàng)造欣賞作品的趣味,說的大抵就是這么一回事。至于美學性的表達,在第二個問題中已經提到了一些,同時我認為美是主客觀世界平衡的產物,并不天然存在于自然或者主觀當中,所以美不能被發(fā)現,只能被創(chuàng)造,詩便是創(chuàng)造美的重要方式之一。
綜上,詩歌的創(chuàng)作要平衡思想性與藝術性,我個人欣賞的詩作也總是要有意境和美感,同時亦不能缺少了基本的深度。
最后,我認為寫詩帶給我最大的改變在于心性?瓷先ニ坪醣容^高深,其實一點也不高深,拉丁文有句名言:詩人是天生的不是造作的,說的其實也就是心性這么一回事。至于這樣的心性是否真的有意義,我想說的是,在物質與科技被一再拓展的今天,藝術的邊界似乎已經很難再拓展了,大部分藝術形式的未來也許只是數據和算法。藝術對人類來說已經不像曾經那么重要,至少不能再如曾經那樣可以圓滿地解決掉人類精神生活中的各種問題。但意義能否被數據和算法替代呢?更深一步的問題是,意義能否跟其他萬事萬物一樣被因果律決定呢?我傾向于認為不能,人有能力決定自己的意義,否則人就不再是人。所以還是那句話,相信本身就是意義,就像我在本書第二首詩《病人》里寫到的,他相信意義 / 他只有骯臟的正午 / 和光明的黑夜。
歐力文,出生于重慶綦江,畢業(yè)于重慶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學歷,寫詩多年,由格律詩入門,后也創(chuàng)作新詩。作者認為詩詞與美學、哲學高度關聯,是為尋求審美和真理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