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稿由1985年7月27日至1988年1月19日白吉庵對梁漱溟的24次訪談整理而成。梁漱溟是“箭垛式”的思想家與行動者,這份珍貴的記錄,對于了解梁漱溟的經歷、思想以及20世紀的中國歷史,都是一份難得的史料。 有四種“梁漱溟訪談錄”。 一種是汪東林的《梁漱溟問答錄》(湖南出版社1988年版、1991年再版,2004年湖北人民出版社修訂出版,當代中國出版社2013年新版改題《我對于生活如此認真:梁漱溟問答錄》),此書實為汪先生根據(jù)梁老的文章整理而成,并非對談。梁老的兒子已多次指出此書的失實之處。 另一種是白先生的這本書。1997年山西人民只印了3000本,錯誤百出,且已不易得。 第三種是美國學者艾愷的《這個世界會好嗎:梁漱溟晚年口述》(東方出版中心2006年版,后又出過天津教育版、三聯(lián)書店版,系據(jù)1980年錄音整理而成)。出版當年,一時洛陽紙貴,好評如潮。艾愷后又出版了《吾曹不出如蒼生何:梁漱溟晚年口述》(人民出版社與外研社聯(lián)合出版,系據(jù)1984年錄音整理而成),市場業(yè)績亦不俗。 白先生是中國學者,和梁先生的隔膜較外國人更少,梁老對其十分信任,談得也很深入。
適讀人群 :梁漱溟熱經久不息。本書適合對梁漱溟及中國近現(xiàn)當代史感興趣的讀者。
世人以學者看待我,非我所愿接受。如其看我是自有其思想的人,而且是一生總本著自己的思想識見而積極行動的人,那便很好不過了。然而俯思自省,我認真則有之,“做人”二字還不大易談!菏
梁漱溟(1893—1988),原名煥鼎,字壽銘,曾用筆名壽民、瘦民,又字漱冥,后以漱溟行世。祖籍廣西桂林,生于北京。思想家、教育家和社會改造運動者。1917年至1924年在北大任教,后在山東、廣東、河南等地辦學,1931年赴山東鄒平開始鄉(xiāng)村建設試驗,1937年后為抗戰(zhàn)奔走努力,日寇投降后曾參與國共和談。一生為人生問題和中國問題而思考、行動。主要著作有《東西文化及其哲學》《印度哲學概論》《鄉(xiāng)村建設理論》《中國文化要義》《人心與人生》等。
白吉庵,1930年生人,原名應祥,以字行。云南建水人。歷史學家。1953年畢業(yè)于云南大學歷史系,同年入中國人民大學做研究生,1956年畢業(yè)后,先后在多所院校任教,1977年轉入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從事研究工作。治學功力深厚,有專著《胡適傳》《章士釗傳》等及論文多篇,受到學界重視。
談章士釗(行嚴)事
行嚴先生到香港是有使命去的。我記得費彝民每年一次或兩次來北京,向中央接洽。來京見總理,同時看看北京朋友,他就去看過行嚴先生。章除正太太,姬妾至少兩個,不住一起。吳夫人很多時間沒同行嚴住,自己到上海另外過,因為行嚴有姬妾的關系。費彝民到北京看到章老,章托付他說,我身邊姨太太新過去,你把香港那個幫忙一下,送上飛機來北京,陪伴我。這個話,費彝民當然要辦了,要這樣辦。他向總理辭行回香港,說到這事。總理說,你不要這樣辦。相反地,要香港支一筆款,弄一所房子,給她在那里安家,因為我們要派行嚴到香港。關于要派行嚴到香港的話,因我常去他那里走動,行嚴告訴我他要去香港。告訴我他去的使命,經過香港到臺灣。提了兩個人,一個是黃杰,是軍人,湖南人。黨中央、總理要我去香港到臺灣,黃杰在香港(是學生);一個在外交方面,魏道明。此二人都是我的后輩,要我去香港,再去臺灣,對臺灣做工作。這些話都是行嚴親自對我講的。他之所以去香港,是有意義、有使命的,使命在由香港到臺灣,不想病故在香港,沒有去得成。我記得他死后,香港殷夫人來過北京,住北京飯店。
訪問延安
先是見張聞天總書記,后才見到毛主席。被人稱為主席,打聽是否是陜甘寧邊區(qū)主席。答說,是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
訪問延安,當時日本侵入中國,七七事變后第二年正月,我訪問延安。經過情形在《光明報》上有詳細記錄。訪問延安的事,我引用諸葛亮說關羽的話。張飛夜戰(zhàn)馬超,關羽知道了,向諸葛亮說,我會一會馬超。諸葛亮回信給關羽,說馬超雖勇,不過與張相等,“逸群絕倫”。用此話贊毛,即借諸葛贊揚關羽的話。
結束一下,為什么有“逸群絕倫”之嘆?我對當時國民黨政府失望,全國崩潰,各自逃難,愁悶國家前途如何,這樣去延安的。跟毛談話后,我心中的愁悶一掃而光。談了長時間的話,即“論持久戰(zhàn)”的話,內容都是這些。我心里豁然開朗,日本必敗,中國前途有望,可以建設新中國的。非常佩服他。下一個問題是如何建設新中國,就是要討論的問題,也是目前要緊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彼此爭論劇烈,他的主張與我相反。他是以階級斗爭來建設新中國,我不同意階級斗爭。如果意見不同就爭論,說不完。夜晚談話兩個通宵,彼此爭論。我的話:中國社會與西洋不同,雖然有貧富貴賤,但是上下流轉相通,不同于兩階級的對抗,缺乏階級對抗形式。他就嘆惜:梁先生你是過分強調中國社會的特殊性,中國還是有一般性的。我說,你是強調一般性,沒有認識特殊性,缺乏對中國特殊性的認識。
對胡適意見
關于胡適問題,他那個人可以說在學術、思想界有貢獻,這就是他的白話文、新文學運動、新思潮,在北大開出來,他是頭一個有功的。不過他這個人,所以能享大名,是因為他的頭腦明爽,可是淺,淺而明,這兩個字。他是不能深入的。這個人,我說他不能深入,一般。
先父所給予我的幫助
(一)幫助是消極的。中學畢業(yè)時,一面考試一面革起命來。本來在未畢業(yè)時,已與革命黨人相通,畢業(yè)后便跟著跑革命,到第二年民國成立,照理當去升學,但我不去。先父完全不說,也不勉強我。 (二)后來由革命的社會主義轉到佛家,自己東買一本佛書,西買一本佛書,暗中自己摸索——這也是主動的瞎撞,一直撞了若干年——先父也不干涉。我的思想轉向佛學后,我就要出家,不娶妻,先父只將他的主意說我知道,而完全不干涉。但我始終固執(zhí),世界上恐怕找不出像我這樣固執(zhí)的人來。 (三)不娶妻。母親臨終之前告訴我,不要固執(zhí)己見,應該娶親。而先父背后告訴我說,雖然母親意思如此,可不一定依照,還是以自己意思為主……先父信任、放任不管,這另有他的主意,即放任中有信任,給我好處極大……
我自己的長處
有兩點:一點是好用思想,思想深刻;一點是不肯茍同于人。至于短處,不能用一句話來說,即自己不會調理自己、運用自己頭腦,好犯失眠癥,治這病就是“誠”;意思多,就是不誠。
1977年
3月30日,寫完《社會主義革命在蘇聯(lián)失敗的朕兆》一長篇文章。
4月16日,袁昌來談,因《毛澤東選集》五卷出版,有所建議于我。于是著手1953年9月事情之敘述文,將寫信給黨中央,而以此附件。
5月4日,訪張伯駒,似禪凈兼修,但文人習氣,務為詩詞。
10月1日,晚飯后,車來,去天安門觀禮,在最下層,感嘆今昔之差(昔與毛、周同在城樓上也)。早退,休息于車中,回家9時多。
1978年
5月22日,赴會,王蕓生發(fā)端,對我批判,其余諸人繼之。一概不答。取回我《憲政與專政》一稿,又取得大會集體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