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收錄《談美》和《談美書簡》全部篇目。
《談美》是朱光潛美學重要著作,在這里,他從十五個方面著手,將自己在美學乃至人生經(jīng)驗方面的研究心得介紹給青年朋友,讓他們逐步培養(yǎng)起美感的經(jīng)驗和態(tài)度,進而推廣到人生世相方面,使之成為脫離世俗、對社會有用的棟梁之材。
《談美書簡》是朱光潛先生在82歲高齡的情況下寫就的晚年心血之作,全書由十三封書信結集而成。深入探討了美學、藝術、文學中的美和美感、審美范疇、形象思維、文學創(chuàng)作及人性論等一系列問題,是學習美學與文藝創(chuàng)作的重要參考書籍。
新文化運動以來,文藝理論的介紹各新雜志上常?匆姡痪椭凶砸躁P于文學的為主,別的偶然一現(xiàn)而已。同時各雜志的插圖卻不斷地復印西洋名畫,不分時代,不論派別,大都憑編輯人或他們朋友的嗜好。也有選印雕像的,但比較少。他們有時給這些名作來一點兒說明,但不說明的時候多。青年們往往將雜志當水火,當飯菜;他們從這里得著美學的知識,正如從這里得著許多別的知識一樣。他們也往往應用這點知識去欣賞,去批評別人的作品,去創(chuàng)造自己的。不少的詩文和繪畫就如此形成。但這種東鱗西爪積累起來的知識只是雜拌兒;還趕不上雜拌兒,因為雜拌兒總算應有盡有,而這種知識不然。應用起來自然是夠苦的,夠張羅的。
從這種凌亂的知識里,得不著清清楚楚的美感觀念。徘徊于美感與快感之間,考據(jù)批評與欣賞之間,自然美與藝術美之間,常時自己沖突,自己煩惱,而不知道怎樣去解那連環(huán)。又如寫實主義與理想主義就像是難分難解的一對冤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各有一套天花亂墜的話。你有時樂意聽這一造的,有時樂意聽那一造的,好叫你左右做人難!還有近年來習用的主觀的客觀的兩個名字,也不只一回纏夾二先生。因此許多青年膩味了,索性一切不管,只抱著一條道理,有文藝的嗜好就可以談文藝。這是以不了了之,究竟談不出什么來。留心文藝的青年,除這等難處外,怕更有一個切身的問題等著解決的。新文化是外國的影響,自然不錯;但說一般青年不留余地地鄙棄舊的文學藝術,卻非真理。他們覺得單是舊的注話評品等不夠透徹,必須放在新的光里看才行。但他們的力量不夠應用新知識到舊材料上去,于是只好擱淺,并非他們愿意如此。
這部小書便是幫助你走出這些迷路的。它讓你將那些雜牌軍隊改編為正式軍隊;裁汰冗弱,補充械彈,所謂兵在精而不在多。其次指給你一些簡截不繞彎的道路讓你走上前去,不至于彷徨在大野里,也不至于彷徨在牛角尖里。其次它告訴你怎樣在咱們的舊環(huán)境中應用新戰(zhàn)術;它自然只能給你一兩個例子看,讓你可以舉一反三。它矯正你的錯誤,針砭你的缺失,鼓勵你走向前去。作者是你的熟人,他曾寫給你十二封信;他的態(tài)度的親切和談話的風趣,你是不會忘記的。在這書里他的希望是很大的,他說:
悠悠的過去只是一片漆黑的天空,我們所以還能認識出來這漆黑的天空者,全賴思想家和藝術家所散布的幾點星光。朋友,讓我們珍重這幾點星光!讓我們也努力散布幾點星光去照耀和那過去一般漆黑的未來。(第一章)
這卻不是大而無當、遠不可及的例話;他散布希望在每一個心里,讓你相信你所能做的比你想你所能做的多。他告訴你美并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它一半在物,一半在你,在你的手里,一首詩的生命不是作者一個人所能維持住,也要讀者幫忙才行。讀者的想象和情感是生生不息的,一首詩的生命也就是生生不息的,它并非是一成不變的。(第九章)情感是生生不息的,意象也是生生不息的。……即景可以生情,因情也可以生景。所以詩是做不盡的。……詩是生命的表現(xiàn)。說詩已經(jīng)做窮了,就不啻說生命已到了末日。(第十一章)這便是欣賞之中都寓有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之中也都寓有欣賞(第九章);是精粹的理解,同時結結實實地鼓勵你。
孟實先生還寫了一部大書,《文藝心理學》。但這本小冊子并非節(jié)略;它自成一個完整的有機體;有些處是那部大書所不詳?shù);有些是那里面沒有的。人生的藝術化一章是著名的例子;這是孟實先生自己最重要的理論。他分人生為廣狹兩義:藝術雖與實際人生有距離,與整個人生卻并無隔閡;因為藝術是情趣的表現(xiàn),而情趣的根源就在人生。反之,離開藝術也便無所謂人生;因為凡是創(chuàng)造和欣賞都是藝術的活動。他說:生活上的藝術家也不但能認真而且能擺脫。在認真時見出他的嚴肅,在擺脫時見出他的豁達。又引西方哲人之說:至高的美在無所為而為的玩索,以為這還是一種美。又說:一切哲學系統(tǒng)也都只能當作藝術作品去看。又說:真理在離開實用而成為情趣中心時,就已經(jīng)是美感的對象;……所以科學的活動也還是一種藝術的活動。這樣真善美便成了三位一體了。孟實先生引讀者由藝術走入人生,又將人生納入藝術之中。這種宏遠的眼界和豁達的胸襟,值得學者深思。文藝理論當有以觀其會通;局于一方一隅,是不會有真知灼見的。
朱自清,二十一年四月,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