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彭恒禮

劉二安先生邀我為即將出版的《當代百家動植物燈謎精選》作序，起初我沒敢答應，因為我對謎語一竅不通。拗不過劉先生一再相邀，我就做了些功課。結果發(fā)現(xiàn)，我國第一部研究謎語的著作《謎史》，居然是由顧頡剛先生引薦并為序，1928年由中山大學民俗學會正式出版的，作者是中國戲劇史的大師級人物錢南揚先生。1986年，《謎史》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再版時，新序作者居然是我的師爺中山大學的王季思先生，他與錢南揚是好友。這讓我備感親切。

我于2008年畢業(yè)于中山大學民俗學專業(yè)（中山大學民俗學會即其前身），恰好是《謎史》在中山大學民俗學會出版八十周年之際，這是一奇。我的博士生導師康保成先生，是當年王季思先生招收的第一屆博士生，入學時間恰好就是在王季思先生為錢南揚先生的《謎史》作序的時候。看來中山大學民俗學專業(yè)與謎語研究的緣分真是老天注定！這讓我下定決心，寫下這篇文字。

根據(jù)錢南揚先生的研究，謎語這種語言藝術早在春秋時期就已出現(xiàn)，當時不叫謎語，稱骵�！俄n非子·喻老》中就有右司馬御座而與王骵曰。錢先生認為這里的骵就是文獻關于謎語的最早記載。這一看法有一定道理。陳雨門先生認為謎語的歷史比這還要早，他認為《詩經(jīng)·衛(wèi)風·氓》《詩經(jīng)·陳風·衡門》《詩經(jīng)·魏風·碩鼠》皆為謎語。如此說來周代就有謎語流行了。

關于燈謎的起源，中原民間有個傳說。相傳古代有個胡財主非常勢利，對富人畢恭畢敬，對窮人吹胡子瞪眼。有一年年關，李才、王少兩個人登門借錢。胡財主見李才衣帽華麗，立刻借與李才；見王少破衣爛衫，立刻轟出門去。王少將一盞燈籠懸于胡財主門上，上寫一首打油詩：頭尖身細白如銀，論秤沒有半毫分。眼睛長到屁股上，光認衣裳不認人。惹得眾人大笑。胡財主認為王少這是諷刺他，要拉他見官。王少說我這是首燈謎，謎底是繡花針。胡財主氣得無話可說。從此民間有了元宵節(jié)猜燈謎的習俗。

燈謎當真是王少創(chuàng)造的嗎？當然不是，這只是民俗文化中常見的一種地方性解釋而已。燈謎是廣大勞動人民集體創(chuàng)造的藝術，它的出現(xiàn)至少與以下幾個要素有關：

與燈節(jié)賞燈習俗有關。猜燈謎的活動主要集中在元宵燈節(jié)期間，將謎面寫在燈上或懸于附近，供游客玩賞時猜謎。據(jù)《武林舊事》記載，南宋元宵期間，以絹燈剪寫詩詞，時寓譏笑，及畫人物，藏頭隱語，及舊京諢話，戲弄行人。說的就是宋代元宵節(jié)制燈謎的習俗。張燈習俗并不局限于元宵，除夕、七夕、中秋均有張燈習俗，燈謎也就變得越來越普遍。

與猜謎的情境有關。古人除了在通衢猜謎以外，還經(jīng)常在寺廟里、府邸內(nèi)舉辦猜謎活動，通常是在夜晚，燃燈既為看清謎面，也起裝點烘托環(huán)境作用。明傳奇里有出戲，名字就叫《十錯認春燈謎》；《紅樓夢》里也有寶、黛等人猜燈謎給元春看的描寫�？梢�，當時猜燈謎的活動已非常流行。

與文人的推波助瀾有關。揚州馬蒼山首創(chuàng)廣陵十八格，到韓英麟《增廣隱格釋略》，謎格已達四百種之多。張起南《橐園春燈話》云：惟為書有限，作者無窮，其平正通達可為謎料者，大都被前人攫去，不得不以人力補天工，庶幾另辟一新世界。因為制謎者眾多，謎料就變得稀缺，說明燈謎興盛。由于可作為燈謎的材料大都被人用過，為了推陳出新，只能以人力補天工，古代能夠做到以人力補天工的非文人士大夫莫屬。于是燈謎漸趨向文人化，文人在燈謎的復雜化方面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當代燈謎的文人化傾向有所好轉，燈謎已成為人們喜聞樂見的游藝和娛樂方式。尤其是各群藝館、工會組織，在燈謎的推廣方面居功至偉。本書主編以及書中的很多燈謎作者都是在這些崗位上接觸燈謎，愛上燈謎，最終引之為人生最大樂趣的。尤其是本書主編劉二安先生，他自上世紀80年代起就成為國內(nèi)知名謎友中的一員。這些年來他以謎會友，先后獲得中央電視臺首屆中華杯電視猜謎競賽中華猜謎能手、上海東方謎王賽亞軍、高雄漳州文虎基金會沈志謙文虎獎、河南省民間文藝金鼎獎·民間文藝成就獎等重大獎項。他曾發(fā)起主持首屆中華古都燈謎藝術節(jié)（1990）、海內(nèi)外燈謎創(chuàng)作大賽（1991）、全國謎刊研討會（1993）、全國城市職工燈謎邀請賽（1997）、慶祝殷墟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成功全國旅游燈謎大賽（2006）、文字之都·魅力安陽聯(lián)通杯全國燈謎大賽（2011）、謎書編著與收藏座談會（2013）、旅美華人燈謎創(chuàng)作賽（2014）、海外華人燈謎創(chuàng)作賽（2015）等大型燈謎活動。他還策劃并連年舉辦了28屆河南省燈謎大賽。2005年擔綱中央電視臺元宵晚會觀燈猜謎鬧元宵燈謎編撰主力。發(fā)起主持20世紀中華燈謎十大、中華燈謎百佳（2000）及新世紀報刊·網(wǎng)絡燈謎雙十佳（2001年至今）評選活動。發(fā)起組建河南省職工燈謎研究會、河南省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燈謎學委員會、新丁卯謎社等燈謎社團。倡導安陽、臺南締結海峽兩岸第一家友好燈謎社團。2011年發(fā)起籌建中國第一家燈謎專業(yè)圖書館中華燈謎圖書館等。可以說他把人生的全部精力和熱情都投入到繼承和發(fā)展祖國傳統(tǒng)燈謎文化的偉大事業(yè)中，他也因此被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中華燈謎學術委員會評為全國十佳燈謎工作者，被河南省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譽為河南省燈謎藝術大師。

他從1989年憑一己之力創(chuàng)辦了燈謎刊物《全國燈謎信息》（后改刊為《謎也者》），一直堅持辦到今天，從未�？�，不能不說是個奇跡。我也深為他的這種精神所感動。這倒讓我想起我在文史資料里看到的陳雨門先生寫的回憶錄，里面描述了開封燈謎界鼎盛時期的情況。當年每到元宵節(jié)，各大店鋪門首都會懸掛燈謎，以筆墨紙硯等物為彩頭。每到這時，就是謎友們的狂歡節(jié)。有一年，滿街的燈虎都被人打盡了，唯有一個燈謎始終無人能破解，謎面為蓮動（猜一字）。有一位資深謎友誓破此謎，結果在燈謎下猜了三天三夜，終于猜出了答案。不知怎的，當我看到劉二安先生癡迷于燈謎的狀態(tài)，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這位不知名的謎友。文章中沒有留下他的名字，但這并不妨礙他在燈謎中尋找到巨大的人生樂趣。人生的價值可以有多種實現(xiàn)方式和途徑，燈謎的人生何嘗不是其中一種呢？

祝劉二安先生和他的燈謎事業(yè)蒸蒸日上！祝燈謎這一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代代相傳，發(fā)揚光大！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