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學人文題材,從一個急診科醫(yī)生的視覺出發(fā),寫出發(fā)生在急診室悲歡離合的故事,作者文筆細膩,內容現實,生動,打動人心。文中既有知識的科普,又充滿了醫(yī)者對生活和生命的思考。
四季流轉,光影交錯,我走過了10年行醫(yī)路。
年少的張揚,如今的隱忍,是患者塑造了今天的我。
一朝邂逅,我和很多人相遇在急診,
一念停留,我們或許不會再見,或許將永遠告別。
無論黑夜白晝,我想將塵封在心底的那些愛與救贖講給你聽,
流年清淺,我愿意以生命踐行最初的信念,以白首成就醫(yī)者的不朽。
小小的急診搶救室,仿佛包含著整個人世間的悲歡喜樂,那些已經、正在、即將被救治的人不僅是一個或數個衰弱的器官,而是一條條曾經鮮活的生命。
醫(yī)學是理性的,但血脈的割舍參雜了太多感性成分,人生的最高境界是不留遺憾,但又有誰的人生是完美的?生命是一場學會接受不完美的旅行,悲歡離合本是人生中的尋常經歷,然而不曾站在生死臨界點做選擇的人,一定無法理解關乎生死的選擇對人的拷問有多痛苦和殘忍!
清晨六點十二分,陽光已經撕破了黑夜。
家屬們正在以本地的風俗為我的患者做著最后的準備,而站在急診搶救室窗前,剛經歷了一整夜搶救的我,只能默默看著這一切。
初秋清晨的陽光透過急診搶救室的落地窗照射進來,我一抬頭便與它們撞了個滿懷。我下意識地舉起手遮擋,試圖拉上窗簾。但,我又遲疑了。
因為我從那透過指縫映入眼簾的光線中,感受到了溫暖,滿身疲憊的我又看見了新一天的朝陽,真好。
然而,躺在我身后幾米之外的人,那位和我相識十一年的阿姨,卻再也沒有了明天。她再也沒有了明天,再也不會拉著我的手埋怨自己還沒有實現去遠方旅行的夢想了。我再也不能埋怨她不按醫(yī)囑用藥,再也不會收到她塞進我白大衣口袋中的牛奶了。
她的兒子,一個同我年紀相仿的中年人走到我的面前,用沙啞的聲音向我道別:“謝謝您,我們馬上就要走了。”
我站了起來,想說些什么。我想告訴他節(jié)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我想告訴他,腦干大量出血,死亡不可避免。
但,我終究還是沒有說出這些話,隱藏在藍色無菌口罩背后的嘴巴最終只是機械著蹦出了幾個字:“好,忙你的去吧!
他伸出了手,這只手在過往的十一年里握住過太多的滄桑,曾試圖看清彌留中父母漸漸遠去的方向。
我也伸出了手,這只手曾按壓過無數人的胸膛,也曾在深夜摘下自己的眼鏡,擦掉堆積在眼角的悲傷。
簡短的握手后,便是一場至今沒有重逢的離別。當她被覆蓋上冰冷的白布,當家屬哭泣著離開醫(yī)院,當初秋的陽光灑落在我的身上,我默默地想:“天堂或許換了新顏,人間卻依舊是人間!
這些年來,我總覺得自己應該將他們的故事記錄下來。我應該將這些故事和感觸告訴每一個我認識和認識我的人。
于是,我給自己取名為“最后一支多巴胺”。
多巴胺是臨床最常用的血管活性藥,它最主要的功能是用來升高血壓。之所以用“最后一支多巴胺”作為自己的筆名,一是自詡為最后能夠升高血壓的正能量,二是要時刻提醒自己,在面對不同的患者時,如果只剩下最后一支多巴胺,又該怎么用。我想這個問題,或許要用一輩子來解答。
范志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