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一國家當動蕩變進之時,其已往歷史,在冥冥中必會發(fā)生無限力量,誘導著它的前程,規(guī)范著它的旁趨;此乃人類歷史本身無可避免之大例。否則歷史將不成為一種學問,而人類亦根本不會有歷史性之演進。中國近百年來,可謂走上前古未有最富動蕩變進性的階段。但不幸在此期間,國人對已往歷史之認識,特別貧乏,特別模糊。作者竊不自揆,常望能就新時代之需要,探討舊歷史之真相,期能對當前國內(nèi)一切問題,有一本源的追溯,與較切情實之考查。寢饋史籍,數(shù)十寒暑,發(fā)意著新史三部:一通史,就一般政治社會史實作大體之敘述。一文化史,推廣及于歷史人生之多方面作綜合性之觀察。一思想史,此乃指導歷史前進最后最主要的動力。第一部分先成《國史大綱》一種,第二部分續(xù)成《中國文化史導論》一種,第三部分于四五年前,曾在昆明繼續(xù)公開作四十次之講演,而未整理成稿。其他尚有《政學私言》一種,亦于第一、第二兩部分有所發(fā)揮。積年所有雜文及專書,亦均就此三部分集中心力,就題闡述。要之,根據(jù)已往史實,平心作客觀之尋求,決不愿為一時某一運動、某一勢力之方便而歪曲事實,遷就當前。如是學術始可以獨立,而智識始有真實之價值與效用。
頃來蒿目時艱,受友好敦促,擬繼續(xù)撰寫《國史新論》一種。大體所見,仍與前成各種無多違異。惟旨求通俗,義取綜合,限于篇幅,語焉不詳。其為前數(shù)種所已經(jīng)闡發(fā)者,能避則避,能略則略。讀者儻能就此新撰,進窺前構,庶可益明其立論之根據(jù)?傊笤诎l(fā)明古史真相;其于國人現(xiàn)代思潮有合有離,非所計及。
診病必須查詢病源,建屋必先踏看基地。中國以往四千年歷史,必為判斷近百年中國病態(tài)之最要資料,與建設將來新中國唯一不可背棄之最實基礎。此層必先求國人之首肯,然后可以進讀吾書,而無不著痛癢之責難,與別具用心之猜測。至于語語有本,事事著實,以史籍浩瀚,囊括匪易,尚祈讀者恕其疏失,匡其未逮。循此而往,中國歷史必有重見光明之一日,而國運重新,亦將于此乎賴。特于刊布之先,再揭其宗旨綱要如此。
錢穆先生(1895.7.30-1990.8.30)字賓四, 1912年改名穆。先生自1912年始任小學、中學教員。1930年,他由顧頡剛先生推介,入北平燕京大學執(zhí)教,從此躋身學術界。歷任燕京、北京、清華、四川、齊魯、西南聯(lián)大等大學教授,也曾任無錫江南大學文學院院長。1949年遷居香港,與唐君毅、張丕介等創(chuàng)建新亞書院,任院長。1967年10月,錢穆先生移居臺北,被選為中研院院士,臺北故宮博物院特聘研究員。1990年8月在臺北逝世。
錢穆先生博通經(jīng)史文學,擅長考據(jù),一生勤勉,著述不倦。先生畢生著書七十余種,另有大量學術論文,共約一千八百萬字。他在中國文化和中國歷史的通論方面,多有創(chuàng)獲,尤其在先秦學術史、秦漢史、兩漢經(jīng)學、宋明理學、清代與近世思想史等領域,造詣甚深。錢穆先生在現(xiàn)代中國學術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