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分寸》自序

馬尚龍

不冷不熱，不卑不亢，以禮相待，不強(qiáng)加人。

如果將這十六個字理解為是一種待人接物的要領(lǐng)或者是技巧，好像也不無道理。尤其是將這十六個字理解為上海人的普遍做派，越看越像了。我不知道是這十六個字無意間寫出了上海人的秉性，還是上海人的處世哲學(xué)從來就是貼合了這十六個字。

分寸，在上海話中，很多人讀作“fencun”，和普通話很接近，不過老派的上海人，是習(xí)慣說成“vencun”的，和上海話中的“份”同音。

我一直在求解分寸為什么會讀成份寸。分和寸都是中國制式的長度單位，一尺有十寸，一寸有十分。講究分寸，那就是講究精細(xì)�！胺帧痹谏虾Ｔ捴�，不管是名詞還是動詞，沒有多音，但是唯獨(dú)在“分寸”上，失了分寸。

很有可能，上海人的分寸，本當(dāng)是“份寸”。若是分寸，分和寸同義重疊，沒有什么值得計(jì)較的。份寸則不同，寸是長度單位，份是數(shù)量單位，兩個不同的度量單位合二為一，既要在長度上精確，又要在數(shù)量上無錯，這是復(fù)合型的要求。復(fù)合型是有難度的，份寸也就有討論價值了——份寸恰好是對一個人、一個家庭、一個社會是否成功的復(fù)合型考量。

新生代的上海人，接受的是普通話語言和思維，滿足了分寸，遺落了份寸，以至，“份寸”有點(diǎn)講不通了。就像這本書，講究的是上海做人做事的份寸，若是由一位上海籍語音藝術(shù)家誦讀，讀出來的也是份寸，不過，從書名開始，寫出來的是“上海分寸”。幸好，誰都能意會分寸是于細(xì)微中見卓著。

凡事皆有分寸，并非凡事都在講分寸。因?yàn)榉执绮皇强谔�，也沒有理論教科書，分寸是靠拿捏才能感覺是否得當(dāng)?shù)�。上海的分寸，是上海人的拿捏，不在上海人的臉上，是在上海馬路、建筑、弄堂、商店里，是在上海人的家庭、學(xué)校、親情、朋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