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關于動物，我們從未深思過的想法

但凡養(yǎng)過寵物的人都想知道動物是怎樣感知這個世界的，或者比如說狗或者貓這種動物在置身其中的世界里會感受到什么。迄今為止，沒有狗或貓曾寫過自傳，我們也無從獲取任何有關的只言片語。當我看到駝鹿、狐貍或是林中小路上 的野兔時，我想知道它們是如何看待我的。每當我們觀看那些關于大自然的電視節(jié)目時，無論是一只鷹在天空翱翔，還是一只虎鯨在海里穿行，抑或是一只章魚在海底漫步，我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象這些動物到底在想什么。

美國生物學家斯蒂芬·杰·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這樣寫道：

給我一分鐘，就一分鐘，讓我進入這種生物的肌膚，只要讓我在這擁有知覺和概念的不同生物體上停留 60 秒，我就會知道自然歷史學家多年來一直在探求的隱秘。然而，古爾德又不無遺憾地指出，這是不可能的。我們能做的只是從外圍展開工作，間接地研究這些生物，對它們的意識世界是怎樣的，以及它們是以何種方式存在于某個或其他生物的世界中的保持著好奇。

這并不意味著本書只關注動物，它關注的還有人類自身。當然，人類也是動物，但是人類擁有其他動物所沒有的一系列特征。因此，本書就為我們人類去理解那些非人類的動物提供了某些可能性。它為業(yè)余愛好者對動物的看法進行了辯 護，我認為相較于那些科學理論而言，業(yè)余愛好者與動物的關系也非常重要。當然，科學理論對兩者的關系同樣有著深刻的理解。話雖如此，但業(yè)余愛好者也可以從科學發(fā)現(xiàn)中學到很多東西。例如，如果你想要了解某種動物，那么掌握一些這種動物的進化史方面的知識就很有幫助，它們的解釋有助于我們了解這種動物。因此，這本書涵蓋了大量的科學素材。然而，在我看來，科學也可以從業(yè)余愛好者的觀點中學到一些東西。

業(yè)余愛好者，顧名思義，就是熱衷于此的人，而這種熱衷和熱愛本身就能揭示一些東西，這是那些對此抱有疏離淡漠態(tài)度的人所無法體會的。對于愛使我們盲目這種說法，馬丁·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并不贊同。他強調說，事實上，在我們心存熱愛的時候，我們能覺察到一些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

如果說我在這本書中使用的方法可以和某個特殊的哲學傳統(tǒng)聯(lián)系起來，那就是闡釋學（hermeneutic）傳統(tǒng)。對于熟悉這一傳統(tǒng)的人來說，這似乎很奇怪，因為它通常將動物排除在可被理解的領域之外，聲稱動物只能被解釋，而不能被理解。因此，本書的目標之一就是把動物這個一直以來被傳統(tǒng)摒棄的內容引入闡釋學或解釋理論。

在對動物精神生活的研究中，黑猩猩和鴿子的相關著述比較多，而貓和狗出現(xiàn)的頻率要低得多，但是相關文獻也不難找到。本書將會涉及大量有關貓和狗的案例，這二者是我們大多數(shù)人在日常生活中常接觸的動物了。就基因和進化角度而言，黑猩猩和我們人類倒非常接近，但很少有人會在家里豢養(yǎng)一只黑猩猩，對此人類倒是應該感到高興。研究貓和狗的研究人員能夠保持雙手完好無損的比例，要遠高于研究黑猩猩的人員。在生活中，相對于黑猩猩來說，我們對于貓和狗更為熟悉一些。本書里的大量素材來自我對自己養(yǎng)過的貓和狗的觀察，特別是我的狗盧娜以及拉斯和蓋爾這兩只貓，它們仨會頻頻出現(xiàn)在書中。原因其實很簡單，你從和你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動物身上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當然，也不全是貓和狗這兩種動物，許多其他的動物亦包含在內。太平洋里的巨型章魚是一種具有高級意識的動物，所以在本書中我也額外關注了一下它。然而，因為它與人類的共同點相比其他動物來說少得多，所以這是一個真正的挑戰(zhàn)。理解一只章魚的難度，不啻于理解一位天外來客。搜尋地外文明計劃就是試圖去探尋其他行星上有無生命存在，它的口號是一個問題：我們是獨一無二的嗎？或者更準確地說：人類是不是這個宇宙中擁有智慧的生命？這個問題的答案顯然是否定的。誠然，對于其他行星上是否存在智慧生命或任何種類的生命，我都持審慎的懷疑 態(tài)度。在我們這個星球上，除了智人之外，還有大量的智慧生命。

我是坐在家里的度假小屋里敲下這些文字的，其實為了不受打攪地安心寫作，我已經在這里待了幾個星期了。然而，我也并不是完全不受打攪，因為我確定這里存在著兩個有意識的生命，就是我的狗和我本人。我們偶爾會去散散步，聊聊天。和電影《荒島余生》（Cast Away）不一樣，電影中的主人公被困在一座孤島上，他在排球上畫了一張臉，跟它說話，把它叫作威爾遜。排球顯然沒有意識，但是我的狗盧娜是有意識的，我對這一點確認無疑。作為一個有智慧的生命，它是一個鮮活的例子，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我問自己，我能理解這一點嗎？我了解這種與我自身迥異的生命體嗎？我理解盧娜嗎？我能理解它的感受嗎？

本書是對我們與動物之間的關系所做的哲學分析，意在提供一種哲學視角，可以幫助讀者來觀照自己與動物的關系。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寫道：哲學著作……究其本質是有關人本身的著作。它基于一個人自身的觀念，基于一個人如何看待事物，以及一個個體對其他人所抱有的期待。類似于這樣的自我反省，別人是無法代勞的，你必須自己一力承擔。我不奢望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重要的是，我可以幫助讀者看到一些很容易就會被忽略的東西，考慮一下那些從未被深思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