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莉莉？我指著一個名字試探著問道，濕漉漉的雞尾酒墊上全是我潦草的字跡。我的丈夫搖頭表示反對。我咬著筆一邊努力思考，一邊拖著臃腫的孕肚試圖在搖搖晃晃的吧凳上保持平衡。那是2010年的夏天，我和丈夫正在為我們即將出生的女兒起名字，她的預(yù)產(chǎn)期在12月。我們坐在馬薩諸塞州劍橋市的一間酒吧里冥思苦想，要是誰想出了某個名字，就把它寫在酒墊上給對方看，感覺像是在玩一個奇怪的游戲：給寶寶起名字！但我們似乎差了點運氣。我們倆的名字都不太常見我叫娜塔莉亞，他叫拉爾金所以我們希望給女兒起個好名字，免得她以后背上某個一輩子都甩不掉的爛綽號。拉爾金在酒墊上寫下埃莉諾的時候，我立即表示反對。埃莉諾聽起來太老氣了，我簡直無法想象，我的女兒怎么能叫這樣的名字。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肚子越來越大，這個名字也漸漸走進了我的心里。我們開始替她想中間名了。我提出了弗朗西斯，拉爾金七年前去世的媽媽就叫這個名字。

和每一位現(xiàn)代的準(zhǔn)媽媽一樣，我上網(wǎng)搜了搜女兒的名字。在搜索框里敲下埃莉諾·弗朗西斯以后，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歷史上有一位名叫埃莉諾·弗朗西斯·赫林的女性，她出生于1932年11月12日。赫林是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噴氣推進實驗室（Jet Propulsion Laboratory，JPL）的一位科學(xué)家，她主持的項目旨在追蹤地球附近的小行星。和我們在《世界末日》之類的電影里看到的那些科學(xué)家一樣，赫林的任務(wù)是監(jiān)測那些離我們的地球家園太近的小行星。在NASA服務(wù)期間，她發(fā)現(xiàn)了不少小行星和彗星一共有800多顆。我的女兒能和這樣的女性分享同一個名字，我感到非常榮幸。我還搜到了一張赫林的黑白照片，她捧著一面天文學(xué)獎牌，嘴角噙著一抹羞澀的微笑，金色的卷發(fā)蓬松地堆在肩頭。這位女性到底為NASA工作了多長時間？我十分好奇。難道早在20世紀50年代，NASA就有女性科學(xué)家了嗎？遺憾的是，我可能永遠無法解開這個謎題，因為赫林正好在前一年（2009 年）過世了。2010年12月14日深夜，我們的女兒呱呱墜地，拉爾金和我給她起名叫作埃莉諾·弗朗西斯。從那以后，我時常想起那位和我女兒同名的女性，雖然我和她素昧平生。

對埃莉諾·弗朗西斯·赫林（朋友都叫她格洛）的癡迷引領(lǐng)我發(fā)現(xiàn)了另一群女性的故事，這些女孩曾為加州帕薩迪納的噴氣推進實驗室工作，她們有個有趣的綽號：人力計算機。20世紀四五十年代，JPL征募了這群女孩來完成所有關(guān)鍵的計算工作。是她們將早期的導(dǎo)彈送上天空，推動裝載著沉重炸彈的火箭飛越太平洋，幫助美國發(fā)射顆衛(wèi)星，指引月球任務(wù)和行星際探索任務(wù)的方向，甚至直到今天，火星漫游車的導(dǎo)航系統(tǒng)也離不開她們奠定的基礎(chǔ)。在搜集資料的過程中，我找到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20世紀50年代的這群女孩在桌前辛勤地工作。老照片已經(jīng)十分脆弱，而且就連NASA的檔案管理員也弄不清大多數(shù)女孩的名字，更別說她們的下落�？磥硭齻兊墓适乱呀�(jīng)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了。

很多人覺得，在NASA的早期歷史上，女性只能承擔(dān)無關(guān)緊要的文秘工作，但這群女孩卻推翻了人們的固有印象。這些年輕的女工程師在我們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今天我們擁有的技術(shù)也離不開她們的貢獻。她們是NASA早的一批計算機程序員。其中一位女孩迄今仍在NASA工作，她也是為美國航天項目服務(wù)時間長的女性。她們的故事讓我們得以從一個全新的視角去看待美國歷史上的那些關(guān)鍵時刻。

從女兒埃莉諾·弗朗西斯出生的那個寒夜開始，我常常想到這群女孩尤其是在情緒緊張的時候。作為一名微生物學(xué)家，我曾在南非偏遠的研究站里搗鼓壞掉的吸乳器，也曾看著自己的孩子在實驗室昏暗的大堂里奔跑，還曾小心翼翼地取出閃爍著迷人光輝的原始數(shù)據(jù)。在這樣的時刻，我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半個世紀前的那群女性，她們也曾面臨同樣的掙扎，迎來同樣的榮耀。女性、母親和科學(xué)家的多重身份有時頗為尷尬，有時又格外精彩，她們?nèi)绾蚊鎸�這些挑戰(zhàn)？要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一個辦法：我得親自問問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