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廊下派政治哲學以采納一種世界主義者(cosmopolitan)的視角而著稱。廊下派思想家并沒有把他們的討論局限于某個特殊國家的政體方面,相反,他們的思想集中于整個人類共同體。早期廊下派哲學還與后來逐漸發(fā)展起來的自然法傳統(tǒng)之根源有著一定的關系。廊下派思想家設想了一種適應于每個人的法,這種法從根本上不同于那些在特殊的政治國家中規(guī)范人們生活的各種法律。這樣,廊下派思想家似乎發(fā)展了兩個觀念: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的概念和共同法(common law)的概念,這兩個觀念在政治思想史上一直是極為重要的。 但是,如果試圖表明廊下派思想家是世界主義者和自然法理論的支持者,那就是在冒錯置年代地過度詮釋文本的危險。當廊下派思想家談到在作為我們城邦(city,polis)的世界中的生活時,難道他們不是更明顯地給出了一種與自然相一致的道德生活理想,而不是提出了一種在任何意義上可以識別的世界主義者的理論?難道廊下派思想家不是把他們所說的法等同于宙斯?尤其是當我們發(fā)現(xiàn)廊下派的法和世界城邦所包含的物理性的一面(physical side)時,我們最好更加謹慎并強調(diào),早期廊下派政治思想的理路和后來的政治哲學傳統(tǒng)有著明顯的差別。但是同時,我們絕不應該忽視廊下派理論的某些方面對后來政治哲學發(fā)展的重要意義,廊下派理論的這些方面在涉及那些我們今天仍視為十分重要的問題上,為政治哲學領域作出了最初的貢獻。 早期廊下派思想家也許可以被公正地看作是自然法理論的鼻祖。廊下派所講的法和后來的自然法思想之間最基本的關聯(lián)性在于,對廊下派思想家來說,共同法適用于所有的人,并且處在一個和所有已有城邦那些特殊的、歷史性的法律相區(qū)別的層面上。如果我們把這作為自然法理論的基本直覺,那么,我們應該指出,廊下派思想家就是這一立場重要的早期支持者。但是,廊下派思想家還把共同法等同于宙斯,一種物理性的神,這一觀念在自然法理論傳統(tǒng)里顯然是沒有的。另外,自然法理論涉及對法規(guī)體系(a body of laws)的討論,但是,正如我們后面將要指出的,廊下派思想家那里并沒有這些內(nèi)容。對于廊下派思想家來說,共同法類似于一種自然的力量,它具有規(guī)范性,但并不是一套行為規(guī)則意義上的規(guī)范。共同法對我們行為所作的規(guī)范就是宙斯對我們的指令。但是,根據(jù)廊下派物理學,宙斯即宇宙中的完善理性(perfect reason)。遵照法的行動就是按照完善理性所指令的方式去行動,成就美德這一目標就是獲得完善理性這一目標。因此,我們對于行動的決定就是對于發(fā)布給我們自己的合法(lawfully)指令之服從。共同法的規(guī)范性并不在于它由某個權威所制定并要求我們?nèi)プ袷,不在于它是一種通常法律所規(guī)定的準則,也不在于它是某一特定的行為規(guī)范。某個深思熟慮的施動者(agent)不管它是神還是圣賢(sage)當他決定做某事時為自己發(fā)布指令,這樣一些指令具有法的地位。 類似的考慮同樣適用于廊下派的世界主義。廊下派思想家發(fā)展了一些極有哲學趣味的觀念,這些觀念以不同的方式和后來的觀念相關,但是,他們根本并沒有提供一個我們通過后來的傳統(tǒng)才熟悉的理論的早期版本。廊下派思想家是世界主義者,但他們并不是那種號召建立一個世界范圍內(nèi)的國家或世界范圍內(nèi)的政治組織意義上的世界主義者。對廊下派思想家來說,所有人類居于其中的城邦并不是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而就是這個世界,這個宇宙城邦不是理想,而是事實。正如廊下派關于共同法的思想一樣,廊下派的世界主義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物理學和神學意義上的理論。宇宙由包括諸神在內(nèi)的所有生活于其中的理性存在者所寓居。但是,廊下派和晚近的一些思想的確有著相關性,在這個意義上仍然可以說廊下派思想家是世界主義者。他們論證說,所有人由于同屬于世界城邦而被緊密聯(lián)結(jié)在一起,這樣,他們認為在一種非,F(xiàn)實的意義上存在著所有人的共同體。這個共同體的觀念不同于認為所有人就其作為人類而言,具有同一種善的生活方式這一觀念,也不同于亞里士多德的見解,亞里士多德認為,即使我們遇到一個完全的陌生人,我們?nèi)匀桓械胶退幸环N關聯(lián),這個關聯(lián)僅僅在于他同樣是人這一事實。 在政治哲學中有一個廣為人知的觀點,即城邦的邊界劃定了這樣一些人,我們對這些人擁有某種特別的關切甚至所有關切。在某種意義上,廊下派思想家的思想就建立在這一觀點之上。對他們來說,我們必須理解,我們已經(jīng)和其他所有人類成員共同生活在一個城邦之中;他們倡導,我們應該在我們的行動中考慮到所有和我們共同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他人的關切。每一人類個體都是這一宇宙的不同部分。通常意義上的家族和國家的邊界由我們偶然出生的地方所限定,這一界限對我們來說也規(guī)定著在某一時刻什么是恰當?shù)男袨椋坏,這種意義上的邊界并不是需要審慎思考的邊界。恰當?shù)男袨槭且环N把所有人類成員的關切作為相關考慮因素的行為。擁有德性的人采取一種世界性的眼光,同時,在特定的處境中,她又能夠把她在生活中的特定角色和地位作為其行動的相關因素加以考慮。 廊下派的世界主義既不是中立主義者(impartialist)也不是偏向主義者(partialist)的理論。像其他古代哲學家一樣,廊下派思想家思考的是一種和他人的連屬關系(affiliation with others)。只有通過一種情感(affective)上的和理智上的品質(zhì)我們才能夠做我們應該做的,并且,培養(yǎng)德性即是獲得這種情感和理智上的品質(zhì)。正如柏拉圖一樣,廊下派思想家也指出一條擴張我們連屬的道路。但是,在廊下派思想家那里,這個連屬的領域并不是某一個特殊的城邦國家,而是宇宙城邦或世界國家。廊下派思想家關于情感的思考對于人們是否能夠感到和所有其他人的連屬關系這一令人苦惱的問題有著重要的啟發(fā)性。眾所周知,在廊下派思想家看來,情緒(emotions)并非理想生活的一部分。我們需要克服普通連屬關系中所伴隨著的那些諸如痛苦、驕傲、欲望等所有情緒。與他人相連屬的理想被設想為一種情感上的品質(zhì),但卻是一種完善理性的情感,它被理解為圣賢的善的情感形式。廊下派思想家讓我們拋棄那種偏向性的、情緒性的連屬關系,這種連屬關系在很大程度上塑造著我們的政治生活。但是,他們的理想并非是,我們應對每個人采取一種非連屬性的中立立場。它要求像連屬于我們的親屬、公民同胞一樣,與遙遠的米閃人(Mysian)(正如古代批評者所說的那樣)相連屬,但這樣做完全建立在理性的方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