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爾的散文猶如哈薩克族草原歌曲一般悠長動人,飄散著青草和云朵之香。
劉亮程
阿娜爾寫了親情、家族、美食、庭院內(nèi)外等等,她從伊犂出發(fā),走得或遠或近,但身上一直背著族別和家世。這是少數(shù)民族作家共有的特點,尤其是用漢語寫作表達后,其辨識度極高,亦顯得極為獨特和生動。
王族
心靈記述者阿娜爾
(代序)
第一次見阿娜爾的時候,她很熱情地用流利的國家通用語對我說,王老師,我想讀您的研究生,不知是否有機會?我問她,你為什么想讀研究生呢?她說,希望能學習到更多表達心靈和記憶的表述,說的時候,笑出潔白的牙齒,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我說,你更適合從生活中尋找書寫心靈、吟詠性情的文字,并勉勵她好好寫作,不承想,兩年不到的光景,她便陸續(xù)寫出了一部散文集,洋洋灑灑二十幾萬字,名為《走過六百公里》,我想,這里的走一語雙關,不只是旅途行走,更是一種緊貼家鄉(xiāng)記憶的心靈行走。借助散文重溫舊事,不免發(fā)現(xiàn),生命的書冊里最美好的,仍然是其中某些段落帶來的回憶,所有對心靈的記述大抵都會回到童年、回到家鄉(xiāng)、回到初心。她與我閑談時,談家鄉(xiāng)、家庭、工作與寫作愛好之間的平衡也頗多,偶有煩擾,但每談及寫作、女兒和伊犁,她的表情便格外明亮起來。
在她筆下,家鄉(xiāng)諸事均是心靈詠嘆之對象,個人經(jīng)歷與地域游歷以及生活中的五味雜陳相混合,一個超越日常生活中的她的敘述主體通過散文這種文類得以形塑。她會說:伊犁第一的美譽是有時間重量的(《走過六百公里》);她也會說:打破長久的沉默,也或者幫他找一個撕開陌生走向熟悉的突破口(《在大巴扎逛街》)。
她的直覺銳利,體現(xiàn)在文字中,更多表現(xiàn)為通過色彩修辭所表達出的一種情緒感知,它們?nèi)绱缩r活,帶有對新疆南北疆幅員遼闊地域感知的詩性思維活躍其中。她會用紫色形容一時年少的激情(《薰衣草和我》);用藍色形容一種情感的偏好(《藍色浪漫》);用白色形容一種對季節(jié)更迭的心境(《我在烏魯木齊》);用紅色和黃色描寫一份精神性的雀躍(《在大巴扎逛街》);用金色去形容主體所遭遇的炫目感(《一
棵樹》)。
難得的是,在她的散文中,比擬并不止步于形象間的一種簡單的相似關聯(lián),而是具有一定深入思考的程式,與象征性相通,難免又蘊含一些類似小品文的哲思。比如她散文的第一輯中,會將烏魯木齊與一棵榆樹的姿態(tài)關聯(lián),認為它時而孤傲,卻又自給自足,頗像是對自己早期在烏魯木齊漂泊的一種境遇自況,但它有時又像一把庇護傘,白色外衣下有股力量在燃燒像在替所有膽戰(zhàn)心驚的人守護平安,這又像是對思念自己良師摯友的一種移情了。
總之,看她的文字和看她的人,感到樂觀、積極和充滿朝氣,像春夏之季伊犁河谷平原生長出的一株植物,那么生機勃勃。當然,也并不是要借助序言,總說一些溢美之詞,文中也有許多瑕疵。作為她的第一部散文集,零星收錄的均是她自2014年開始陸續(xù)發(fā)表在《西部》《新疆日報·副刊》和《烏魯木齊晚報·副刊》上的文章,還很不成體系,缺乏一個一以貫之、形散神聚、令人耳目一新的主題;在散文格調(diào)的運思上,她也欠缺一份過盡千帆皆不是的閱歷,少了些直指人心的鋒芒。此外,語言的錘煉上她的確還需更加努力,若能刪繁就簡,左右推敲,巧設機關,令人渾然忘我,仿佛置身更加富于生氣的文學氛圍中,怕就更好了。
然而,瑕不掩瑜,在我所接觸的為數(shù)不多的哈薩克族青年女性作家中,阿娜爾的散文里有一種難得的理性和思辨力量。不是每個人都能偷得浮生半日閑般,有把生活記述成散文的余暇;也不是每個人都具有將瑣碎日常升華為哲理小品文的余韻,擁有這份余暇和余韻,是阿娜爾的運氣和福氣。
這份運氣和福氣在一位心靈記述者寫作的初期,總能扮演一個有價值的角色。這本文集就是最好的證明。希望不久的將來,也能成為她的底氣。
二〇二三年八月二十五日 烏魯木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