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歐美公認“當代的《戰(zhàn)爭與和平》”、“20世紀*偉大的俄羅斯小說之一”! 2. 一部應該被人類長久記憶的偉大著作,理解極權(quán)社會起源的必讀之書! 3. 著名蘇俄文學翻譯家嚴永興經(jīng)典譯本,歷經(jīng)3版修訂,呈現(xiàn)完美譯文! 4. 《衛(wèi)報》《世界報》《紐約客》《觀察家》《紐約時報》等全球媒體一致贊譽! 5. 梁文道極力推薦:“這是我做讀書節(jié)目十幾年來,*想給我的觀眾們介紹的一本書!薄 6. 全景展現(xiàn)斯大林時期的蘇聯(lián)社會生活,并且深入到了人類社會“腹地中的腹地”——希特勒的滅絕營和斯大林的古拉格……我們將“看到活生生的人是如何建立起一個非人的社會實行對他人和自我的壓迫;看到這樣社會中的每個人如何需要在每日的生活中為捍衛(wèi)自己剩余的良心而作的斗爭”。
1
霧靄籠罩著大地。公路旁邊的高壓電線上,不時閃爍著汽車燈的反光。
明明是無雨的天色,但黎明時分的大地卻變得潮濕起來,禁止通行的交通信號燈亮起時,濕漉漉的柏油路面便隱約呈現(xiàn)一個微微發(fā)紅的斑點。人們在幾公里以外就感覺得到集中營的氣息,因為通向這里的電線、公路和鐵路愈來愈密集。這是由一排排火柴盒似的棚屋整齊排列的區(qū)域,棚屋之間形成一條條筆直的通道,上面是秋季的天空,地面上大霧蒙蒙。
遠方傳來漫長而低沉的汽笛聲。
這條公路緊靠著鐵路,一隊汽車滿載紙袋包裝的水泥在公路上疾馳,有時幾乎與長長的載貨軍用列車同速行駛。身穿軍大衣的汽車司機們從不回頭望一眼并排行駛的列車車廂,也不曾留意車廂里人們灰白的面孔。
濃霧中顯現(xiàn)出一道道架在鋼筋混凝土柱子上的鐵絲網(wǎng),這便是集中營的圍欄。一座座棚屋排列成行,形成寬闊平直的街道。這些樣式單調(diào)的棚屋,透著這座龐大集中營的慘無人道。
在上百萬座俄羅斯木屋中,沒有也不可能有兩座完全相同的木屋。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都是不可重復的,難以想象兩個完全相同的人,兩株完全相同的野薔薇……在那些企圖以暴力抹殺生命獨特性的地方,生命便逐漸衰亡。
頭發(fā)花白的火車司機用一只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從身旁閃過的一根根混凝土柱子,安裝著旋轉(zhuǎn)探照燈的高高的塔架和一座座混凝土崗樓,崗樓上亮著一盞鑲著玻璃罩的電燈,隱隱能看見一名衛(wèi)兵站在旋轉(zhuǎn)式機槍旁邊。火車司機向助理遞了個眼色,機車立刻發(fā)出警告信號。一座亮著電燈的崗亭閃過,只見一隊汽車停在放下的條紋欄木前,禁止通行的交通信號燈照射著,如瞪著火紅的牛眼。
遠處傳來汽笛聲,列車迎面駛來;疖囁緳C對助理說:“這是楚克爾,我聽這大嗓門就知道是他來了。他剛剛卸了貨,現(xiàn)在空車駛往慕尼黑!
空空的列車轟轟隆隆地迎面駛來,從開往集中營的軍用列車旁邊駛過。撕碎的空氣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車廂之間的灰暗空隙閃爍著,忽然間,支離破碎的空間和秋日早晨的亮光又融成一片,形成一幅徐徐奔跑的畫面。
助理司機從衣袋里掏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臟兮兮的面頰。火車司機向助理打了個手勢,示意要用一下他的小鏡子。
助理司機用激動的聲音說:“喂,阿普菲爾同志,請相信我,要不是給車廂消毒,我們可以趕回來吃午飯,絕不會拖到凌晨四點鐘才回來,弄得筋疲力盡。好像在我們車站就不能消毒一樣!
人們沒完沒了地談論消毒,老頭兒有些厭煩。
“拉一下長笛。”他說,“不準我們進備用站臺,就直接駛進卸貨總站吧!
2
在這座德國集中營里,米哈伊爾?西多羅維奇?莫斯托夫斯科伊的外語自共產(chǎn)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之后**次真正派上了用場。戰(zhàn)前他住在列寧格勒,很少有機會同外國人交談,F(xiàn)在,他回憶起在倫敦和瑞士僑居的年代,那時他同外國革命家過從甚密,經(jīng)常用歐洲許多國家的語言聊天、爭論、唱歌。
住鄰床的意大利神父加丁告訴他,這座集中營里關(guān)押著五十六個不同民族的囚犯。
數(shù)萬人居住在這座集中營的牢房里,他們有著同樣的臉色,同樣的衣著,同樣的命運,走路時發(fā)出同樣的沙沙的腳步聲,喝著用俄國囚犯們稱之為“魚眼”的人造西米和冬油菜做的同樣的稀湯。
集中營的頭頭們按照編號和縫在衣服上的布條的顏色來區(qū)分不同類的犯人:紅布條的是政治犯,黑布條的是怠工者,綠布條的是小偷和**賊。
由于語言不通,人們無法相互交談,但相同的命運將他們系在了一起。分子物理學家和古文獻專家,同意大利農(nóng)民和不會簽自己名字的克羅地亞牧民睡在相鄰的簡易板床上。當年天天向廚師訂早餐、常因胃口不好讓女管家大為不安的人,同天天吃腌鱈魚的人一起去上工。他們穿著嗒嗒作響的木底鞋,以憂郁的目光張望著,看挑桶送飯的來了沒有。
雖說這些囚犯出身不同,但他們的遭遇卻有一些相似之處。當他們頭腦里出現(xiàn)往昔生活的幻覺時,不知是聯(lián)想到了塵土飛揚的意大利公路旁的小花園、北海陰郁的喧囂聲,還是博布魯伊斯克市郊的干部宿舍里橘黃色的紙制燈罩,所有囚犯都覺得自己往昔的生活是美好的。
囚犯進入集中營之前的生活越苦,就越熱衷于吹牛。
他們吹牛并不是為了騙人,而是為了頌揚自由:集中營外面的人無疑是幸福的……
在戰(zhàn)前,這是一座專門關(guān)押政治犯的集中營。
于是出現(xiàn)了一種由國家社會主義制造的新型政治犯——不曾犯罪的罪犯。
許多人被關(guān)進這座集中營,是因為同朋友談話時批評了希特勒的制度,或者說了一個帶政治內(nèi)容的笑話。他們既沒有發(fā)傳單,也沒有加入秘密政黨。他們的罪名是——有可能進行這些活動。
戰(zhàn)爭期間,在這座政治犯集中營里關(guān)押戰(zhàn)俘,也是法西斯當局的一項新措施。這里關(guān)押著在德國領(lǐng)土上被擊落的英國和美國飛行員,以及蓋世太保感興趣的蘇聯(lián)紅軍指揮員和政治委員。法西斯分子要求他們提供情報,同他們合作,提供咨詢,逼迫他們在各式各樣的聲明上簽字。
這座集中營還關(guān)押著一些怠工者。這些人故意曠工,企圖擅自放棄在軍事工廠和軍事工地的工作。把不好好工作的工人關(guān)進集中營也是國家社會主義的一項重要新發(fā)明。
集中營里還關(guān)押著一些衣服上縫著淡紫色布條的人,他們是從法西斯德國出走的德國僑民。這也是法西斯當局采取的一項新措施。離開德國的人,不管他在國外表現(xiàn)得如何忠誠,自然也成了政治敵人。
那些衣服上縫著綠布條的人,即小偷和**賊,在這座政治犯集中營里享受著特殊優(yōu)待。警備隊依靠他們監(jiān)視政治犯。利用刑事犯來控制政治犯,也是國家社會主義的新發(fā)明。
這座集中營里還有一些犯人由于命運與眾不同,以至于當局設(shè)計不出與他們的身份相符的布條顏色。他們中有一個耍蛇的印度人,一個從德黑蘭來的研究德國繪畫的波斯人,一個學物理的中國大學生。然而國家社會主義在集中營的簡易床上為他們留好了位置,為他們準備了盛菜湯的飯盒,每天讓他們在工地上干十二個小時的活。
軍用列車晝夜不停地開往死亡集中營。
空氣中充斥著車輪的轟隆聲、機車的咆哮聲和數(shù)十萬衣服上縫著五位數(shù)藍色號碼的囚犯們上工時的腳步聲。這些集中營成了新歐洲的城市。它們的規(guī)模在不斷擴大,它們有自己的設(shè)計方案,有自己的街巷、廣場和醫(yī)院,有自己的集市、舊貨市場、火葬場和體育場。
與這些集中營相比,與焚尸爐上方令人觸目驚心的深紅色反光相比,那些局促地坐落在城郊的古老監(jiān)獄顯得多么幼稚,甚至帶點溫和而淳樸的味道。
表面看來,管理這樣一大批囚犯似乎需要一支上百萬人的龐大監(jiān)視者大軍,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穿黨衛(wèi)軍制服的人一連幾個星期都不在囚犯的牢房里露一次面。在這些集中營里,囚犯們自己擔負著警察和警衛(wèi)職責。
他們自己維護集中營里的內(nèi)部秩序,自己監(jiān)視自己的廚房,他們只能吃霉爛的凍土豆,而把那些又大又好的土豆挑選出來,送到軍隊的食品供應站去。
囚犯們擔任集中營醫(yī)院和實驗室的醫(yī)生和細菌學家,擔任清掃集中營人行道的清潔工,他們還擔任向集中營供電、供暖和供應汽車零件的工程師。
集中營警察嚴厲而兇殘,十分猖獗。警察左胳膊上系著寬寬的黃色袖標,此外,集中營的區(qū)段和班組還設(shè)有各自的頭目。他們自上而下地把集中營的生活控制得嚴嚴實實,從整個集中營的動態(tài)到夜間囚犯們在床上的舉動,全都處在他們的嚴密監(jiān)視之下。一些囚犯可以參與這座龐大集中營的秘密事務,甚至可以參與制訂培育良種人員名單,可以參與審理被關(guān)押在暗室——混凝土禁閉室里的正在受審的囚犯的案件?磥,假如長官走開,囚犯們并不會中斷鐵絲網(wǎng)中的高壓電流,不會四處逃散,而是會繼續(xù)干活。
這些巡警和區(qū)段警為警備隊長效勞,但卻時常嘆息,有時甚至為那些被送往焚尸爐的人流淚……不過這種二重性是無法堅持到底的,他們從不把自己的名字列入良種人員名單。在莫斯托夫斯科伊看來,*令人不安的是,國家社會主義分子并沒有以那種戴著單眼鏡裝腔作勢、傲氣十足、與人民格格不入的面目來到集中營。國家社會主義分子以自己獨特的方式生活在集中營里,他們沒有脫離普通人民,他們用人民的方式開玩笑,他們的玩笑也逗得人們哈哈大笑。他們就是平民百姓,他們舉止隨便、平易近人。對于那些失去自由的人的語言、心態(tài)和智慧,他們再熟悉不過。
3
八月的一天夜里,莫斯托夫斯科伊在斯大林格勒城郊被德國人俘虜。同時被俘的有阿格里平娜?彼得羅夫娜、女軍醫(yī)萊溫托恩和司機謝苗諾夫。他們被俘后立即被送往德軍步兵師司令部。
阿格里平娜?彼得羅夫娜在審訊之后獲釋。根據(jù)戰(zhàn)地憲兵隊一名工作人員的指示,翻譯發(fā)給她一個豌豆面大面包和兩張紅色的30盧布鈔票。謝苗諾夫被編入俘虜行列送往韋爾佳契村地區(qū)的非軍人集中營。莫斯托夫斯科伊和索菲婭?奧西波夫娜?萊溫托恩被送往德軍集團軍群司令部。
在那里,莫斯托夫斯科伊*后一次見到索菲婭?奧西波夫娜。當時她站在落滿塵土的院子中央,沒有戴軍帽,領(lǐng)章被揪掉了,她那陰郁而兇狠的眼神和表情令莫斯托夫斯科伊大為贊嘆。
第三次審訊之后,莫斯托夫斯科伊被徒步押往火車站。一列運載糧食的軍用列車正在裝貨,撥出十節(jié)車廂運送被迫去德國做工的男女青年。軍用列車開動時,莫斯托夫斯科伊聽見女人的喊叫聲。他被關(guān)在一節(jié)硬席車廂的狹小的公務包廂里,押解他的一名士兵待人并不粗暴。但是當莫斯托夫斯科伊向他提問時,他臉上卻露出聾啞人的表情。這時莫斯托夫斯科伊才意識到,士兵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就像動物園里有經(jīng)驗的職員,經(jīng)常全神貫注地默默監(jiān)視著乘火車外出旅行的野獸在箱子里的動靜。列車駛經(jīng)波蘭領(lǐng)土時,包廂里出現(xiàn)一個新乘客——一個波蘭主教,他頭發(fā)花白,高個子,很漂亮,有一雙悲劇演員的眼睛和年輕人的豐滿嘴唇。他立刻向莫斯托夫斯科伊談起希特勒對波蘭宗教界的鎮(zhèn)壓。他的俄語帶著濃重的波蘭口音。莫斯托夫斯科伊嚴厲批評了天主教和教皇之后,他便沉默起來,對莫斯托夫斯科伊提出的問題,他用波蘭語做了簡短的回答。幾個小時之后,他在波茲南下了車。
途經(jīng)柏林,然后莫斯托夫斯科伊被送進這座集中營……他仿佛已在這個管轄區(qū)里生活多年,這里關(guān)押著蓋世太保特別感興趣的囚犯。這個管轄區(qū)里的生活比勞改營里好一些,但這是類似供實驗用的動物的輕松生活。有時值班員把一個犯人叫到門口,原來是一個朋友要以優(yōu)惠價拿一份煙葉換一份口糧,那犯人微笑著滿意地走回自己的床鋪。有時他們又叫了另一個犯人。犯人中止談話,向門口走去,同他談話的人再沒有聽到他說完自己的話。一天后,一個警察走到床前,吩咐值班員把那個犯人的破爛東西收拾好。這時有人討好地問棚屋的頭目凱澤:能否占用這張空床?在這里,各種談話奇怪地混在一起,人們已習以為常。囚犯們談論選擇良種,焚化尸體,集中營的足球隊:**的是“沼澤地上的士兵隊”,“管轄區(qū)隊”陣容強大,“廚房隊”前鋒勇猛,波蘭“普拉采菲克斯隊”沒有后衛(wèi)。在這里,經(jīng)常流傳著幾十種甚至幾百種關(guān)于新式武器、納粹頭目發(fā)生內(nèi)訌的傳聞。這些傳聞美好而虛假,是集中營囚犯們的精神鴉片。
天快亮的時候下了一場雪,地上的雪一直到中午才開始融化。此時,俄國囚犯們悲喜交集。這是來自俄羅斯的氣息,這雪就像祖國母親把潔白的頭巾拋在他們可憐而疲憊不堪的腳下。集中營棚屋的屋頂一片銀白,從遠處望去,仿佛家鄉(xiāng)的村舍。
然而,轉(zhuǎn)瞬即逝的喜悅夾帶著憂傷,*終被憂傷淹沒。
……